这时从门诊部那边过来五六个人,他们说是那边人太多。
那些人抬着被汽车撞伤的人,要医生马上看。有个穿白大褂的人,看了一眼担架上正在流血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说,“问题不大,缴完钱医生就到。”
这句话马上引得那伙人生气了,轰轰吵吵地嚷起来。有人抗议,有人乱骂。
这个门诊区太乱,一时难以弄清楚。柳璀赶快掉过头来,手轻轻敲了敲挂号的小窗口,问胃病住院的在哪里?
小姑娘说不能随便告诉人,口气很傲慢,又低下头去算抽屉里的钱,不再搭理她。后面等着挂号的人不耐烦了,开始催促。
柳璀只得告诉说,她是科学院来的,她递上她的工作证。
那你是办公事?
柳璀点点头。
小姑娘说,我们只管看介绍信,工作证不算。
柳璀不高兴了,问为什么?
小姑娘叫了起来,说,“你真烦,我又得重点数字了。”当着柳璀,把玻璃小窗的活扉啪地一声拉上。
柳璀一愣,想想也是,对这一套,她应当见怪不怪了,她和每个中国人一样,就是在这种“微权傲慢”中长大的,只是国外生活久了,现在有点不太适应而已。加上她预想的有错,以为如此小地方,人自然应当谦卑一些,其实情况可能正好相反。
碰了一鼻子灰,她在走廊里截住一个护士,说自己是病人家属来探房,但是刚才从外地赶回,不知住在几区,这护士很和蔼,告诉她肠胃科病房在五区,大致在20-34号。而且说每层楼都是U型,号码别搞错,搞错会走一大圈才回得来。
她走上楼梯,一个个门口看过去,探房的人很多,她查看了不多几个房间,就看到了蝶姑背对着门坐在一个病床边,那病人形容枯瘦厉害,头发几乎落完了,还挂着瓶子输液。从背后看蝶姑,她两个辫子用一根手帕系在一块,显得瘦弱,穿了件薄绒线衣。她正在给养父擦脸。
病房有八个床位,空了一半,但是不够清洁,床底有污渍斑斑的尿盆未倒,桶里堆满垃圾。一个五岁的孩子也住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个护士很凶,给孩子打针,却骂孩子哭什么。这地方做光面子,外表看上去漂亮,里面怎么如此眼睛没放处,脚也没放处?墙上写着供热水洗澡时间:晚上六点至八点,收费二十元,病人才有资格享受。
难怪那山上的带游泳池的房子,会特地在广告上登了浴室卫生间照片,说明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想来是有道理的。
蝶姑低下身去洗毛巾,然后拧干水,对养父说着什么,养父笑了一笑。她便接着说,眼神很关注地听着。蝶姑小心地揭开被子,给养父擦洗上身。
柳璀记住了房号床号,就朝走廊顶端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四个人都忙着。柳璀清清了嗓子,说要找负责胃癌开刀的医生。边上的医生抬头对她说,正在核对病历准备查房,没有时间。她说她是病人家属,送开刀费用来的。
“费用”这两字让整个办公室的人抬起头打量她,还打量她手里那个皮包。
她报上病房及床号,问请教是哪位医生负责开刀?
听到她一口北京话,一个医生犹疑地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家属,她说就是。
医生推开隔壁一个房间的门,让她进去。
她坐下后,说自己是科学院基因所的,医学界的朋友很多,听说这家医院手术做得不错。
医生高兴地点点头,说我们是沾了水库的光,国家用最好的设备建了这家医院,配制的人员都是一流的,大多是从附近城市医学院毕业调来的。
柳璀说她知道手术是很辛苦的事,她就特地从北京赶来处理此事。只要是合情合理范围内,一切可以商量解决。
医生看看柳璀的确是知书达礼的样子,就很客气地对她说,我们不会乱收费的,公费医疗解体了,这是个实际问题。胃癌是大手术,医生护士麻醉师一大圈人,站上一两个小时,丝毫不能大意。打开缝合,错一点就弄出大事。
柳璀说,“当然,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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