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林星她有病,我没有能力治她的病,我不和她结婚您就不可能帮她。”
吴长天咬牙切齿,他说:“你知道吗,孩子,你爸爸有多少次,差点垮了。我的公司有多少次生死存亡!可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胁迫!包括你,如果你们想用结婚来胁迫我,那你们就想错了。”
儿子沉默,儿子的语言总是木讷迟钝的,但他的沉默,却像山一样。吴长天静下来,吸烟,吸烟使他慢慢镇定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用气的时候。郑百祥和李大功已经到了,还在楼上等着他拿主意。他的当务之急,是摆平他一生中这场最大的危机。而在这场危机中,他一直抵触的这个儿媳妇,却偏偏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辩方”证人!
于是他把一腔的恼怒缓下来,对儿子叹了口气,说:“今天你们既然来看我,说明对自己这么荒唐地做事情,还是有认识的。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你要我怎么说呢……”
儿子木讷地说:“原谅我们。”
吴长天在沙发上坐下来,这只书房的单人沙发是一只英式的皮制沙发。那高高的靠背还带着两个内向的折翼,体现着威严也体现着古老的秘密。每当吴长天深陷于这巨大的靠背时都能发现自己的渺小。他想,这么多年事业上的跌跌撞撞,真正让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是什么?是他标榜的那个永不屈服的个性吗?当然不是,这一点他心知肚明。真正帮助他挺过来的,是耐心,是水一样的柔弱!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他确实是到五十岁这一年才恍然悟出,所谓“内用黄老,外用儒术”何以为历代所崇尚。在忠孝仁义礼智信的教化下,统治者的方略涵养和求存之道,实际上更多的是取之于“道家”。以前,吴长天只知道人要往高处走,得“道”之后才明白水要往低处流。道家“崇水”就是时时刻刻有意让自己处于下风,真是智慧之至。天地万物,确实只有水才既可随形而变又无处不能生存渗透。
眼下和儿子的这位媳妇之间,他就必须让自己处于下势和弱势。因为她可以挺胸仰头不要他这个公公的承认和钱财,儿子仍然会跟着她走。事至今日他不承认她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受人耻笑之外,还会失去儿子。而且,在抽过了半支烟之后,他不能不顾及到那个迫在眉前的凶险。在他五十大寿的那个晚上他都干了些什么,除了郑百祥、李大功和梅启良这几个同谋之外,林星几乎确实是唯一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一个局外者。
他把那半支烟掐灭,尽量不显突兀地,换了个口气,问儿子:“治林星的病,到底要多少钱?”
儿子说:“治这个病,最好是换肾,连手术带恢复治疗,大概总要三四十万吧。”
吴长天用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好吧,这个钱由我来出。”
儿子瞪大眼,看了他半天才相信似的,想笑,又忍回去,只说了句:“爸,谢谢你了。”
儿子的笑让吴长天的铁血心肠柔软下来,同时也生出些通常人到老年才会有的伤感和脆弱。“你知道吗儿子,我这一生,得失太多,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可现在人一老,最怕失去的,还是你呀。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倒不想指望儿女给我们养老,就是怕子女对我们没有感情。你结婚都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爸爸有多伤心吗?”
吴晓显然被感动了,他说:“爸,这不是告诉您了吗,林星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我觉得您以后肯定能接受她的。”
吴长天收住了突然袭来的心酸和感叹,抓住儿子的话头,转而问道:“我可以接受她,可她能接受我吗?我过去可是一直反对你们交往的啊。”
吴晓绝对担保地表态:“您放心吧,爸爸。您是不了解她,她的父母都不在了,您要是对她好,她会把您当她的亲人的。她是一个最懂报答的人。”
吴长天说:“昨天我去找她,我正好有件事想请她帮个忙,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她昨天回去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吴晓说:“是让她做什么证明吧。是不是原来租她房子住的艾丽和阿欣都找不着了?爸,您是怎么认识她们的?”
吴长天说:“是你大功叔叔认识的,我过生日那天他带她们过来陪客人跳舞,听说从这儿走了以后她们就失踪了,所以咱们家也就成了嫌疑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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