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22)

2025-10-10 评论

    我需要死,因为这件事对于我,是真切的,我需要把它给你,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礼物,我什么也没有,你知道,我可以把世界上的东西拿来给你,拿一块蛋糕、一个杓,一个机器,拿一所海滨的房子,放在盘子上,给你。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给你的,谁都能给你这个礼物,你都能接受,你在接受我的时候,就接受了别人,这是生活所规定的。我什么也没有,你知道,除了我的灵魂,除了和这灵魂在一起的不太长的生命。你要它。
    我是属于死亡的,我知道。但是我并不爱它,我希望有一个灵魂得到我,我希望我能得救,不大寂寞。我不知道灵魂和灵魂在一起,是不是依然是死亡。但我知道,那是我渴望的。那是死亡所不能制造的事情,生活不能创造爱,死亡也不能创造爱,可是在我们相遇的时候,这一切成为可能。
    你轻轻地走了,我躺着不动,我听见你下楼的声音,还要轻;听着你在雨水中走路的声音,还要轻;走到远处你才恢复了正常的脚步。
    你们都到生活里去了,生活里人口众多,你们为什么要认识我呢?

    如果一句话,把话说完就是故事。我要看见英儿(22),走过那个卖春卷的窗口,就看见了。好像早上起来,大厅里还没有人,英儿(22)站在那,脸色木木讷讷的,她没有看见我。
    她回来了?!
    就像电一样的想,但我走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停在一个楼梯上,起得太早,我要准备这件事了,我看见她了,她回来了。我想着这件不可能的事,她怎么还站在那卖春卷呢?真怪,我好像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已经走过很远的路,带着我的东西,可是那种感觉总是不断的回来,因为早上的大厅里没人,就像来得太早一样,我们一起把木板拿好,找几把梯子,搭木板,这个时候要快一点,有时候能拿一个大长桌子。
    如果我们想卖陶碗和其它的东西,必须铺紫色的布,找一个好地方。复活节最早,在别人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就先来了。好像都是刚才的事,她回来了。
    我在众人之中坐着,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一件事了,有人问我就说,有的时候我说的太厉害,说了我的道。人家就追上来问:什么道?我说:胡说八道,不知道。好像是在开玩笑,给搪回去了。可是只有一个人,他在那听见,他上来撩起我的头发,就像当年多多看看我的脑门一样。他说:这个人到真能口口口口。我吓了一跳,嘴上却赞叹:有眼力。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应别人说:“可惜是一次性使用的,每个人都是一次性的。虽然生活那样不断重复,就好像在什么半步桥等车一样,在街的南口,在北京去一个院落,为文学而聚会,就好像这样重复,一个星期一次,把春卷做好,早上搬到车上,把后盖打开,还有电锅,纸盒子,放油的,画画的板凳,装陶碗的箱子,都那么快的往山下搬、到最后英儿(22)才如期起来,我已经搬完了。
    最后雷,你不许我赶集了,我要留在家里,你们去,但是我依旧可以早上起来。把箱子搬好,然后等你们回来,那时候英儿(22)在山下叫:顾城搬箱子。
    我就跑下去,有时候你们回来说一点集上的事。下雨的对候我总是要问为什么不送人?事情老是这么重复着。现在再也不会重复了,除非是在梦里,也不会,因为我知道她好像是没有地方去,才回来的。和卖蜡烛的老头早早的打招呼。
    那会儿怎么没有想到弹钢琴呢?
    上楼梯的时候还想不必来,因为可能是个梦。后来一想既然来了就来了。
    忽然觉出她站在门前,英儿(22),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就会来临
    七月,我忽然知道了。七月回家,英儿(22)就会脆玲玲的从平台上下来,那么高兴,她一个人过了三个月,事多极了,要说的事、她脸红红的,只顾跟你说话。说木耳的事、乡伊的事,山顶洞人的事。他们还没搬走呢,还得有好多天,她脸红红的只顾跟你说话。
    我拉着她,她不知道那个恶梦,就以为我又在犯傻。出去一趟更傻了,还知道回来。她不知道那个恶梦,我们提早回来了。什么都不要,就要家,就要英儿(22)收拾好的干净的屋子,每块玻璃都像棒糖一样干净。还会更好,在傍晚的桌上放一大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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