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烦。"英儿(39)说,一转念她又笑起来,"我姑才逗呢,老跟我说国内出版界的情况。"
"她是干吗的?"
"中学老师。我姑父在社科院。"
"怪不得呢/
"她儿子是工业大学的,那会儿她就老到我们家来说,说我和小洁上的是分校,我妈就跟她较劲,我爹也没辙。现在她儿子去匈牙利了,说是到那没戏,想回来。"
"匈牙利八成是挺凶的"
"还能有你凶?"
"听说去那的中国人什么都有,一拨一拨的,直扑红灯区,按摩院。这帮去了那帮来,这两天正专门往外赶呢。"
"哎,打电话怎么没有你奶奶呀?"吃饭的时候,我想起油漆座那个被纸糊得干干净净的小北房。
"可能不方便吧。"她说,"而且她也梗,当着我妈。她也不爱说话,"
"她还住在油漆座吗?"
"没有,早搬到将台路去了。那个房,我们没住多久。"
"那边还挺干净的。"
"能不干净吗?就住那边对面,你记得里边有一大片柏油路吗,挺宽的。"
"噢——"我回忆着,"你们那个胡同是转圈的。"
"我奶奶乐意住在那,没事就坐在院门口,还可以自己转圈买买菜什么的。"
"就是我们打电话那个菜店吧?"
"她硬朗着呢,地安门,鼓楼都自己去。有回她在院门口碰见一个老外,老外跟她说话,她就回来了。跟我说,-我不跟他们说话,他们都是些畜哩。,"
"你奶奶八成还记得八国联军的事呢。"
"我奶奶还记着你呢。"
"记着我干吗,我统共去了你们家俩小时"
"你好看!"英儿(39)似笑非笑的小刺话还没说出来,电话铃又响了。
"哈罗?噢,玻格。雷,玻格问你今天有空没空,她想去打牌,你能不能去看一下胖子和艾玛。"
看英儿(39)在电话里说英语挺好玩的,再不能快嘴快舌了。有时候,她得一顿一顿地边想边说,赶上会的又特别溜。英儿(39)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只剩下表情和动作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她依旧笑,但是好像在对空气做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无端地心里起了一点伤感。
"啊玻格……"你又把电话接过去了。
"又怎么啦?"英儿(39)看出了我眼里的神情。
"没甚么,我想我奶奶呢。"我把话岔开,"我奶奶是喝敌敌畏死的,她说她不愿意活到老,老了不好,给人添麻烦。后来她老了,就准备了一瓶敌敌畏。第一次被我姑父发现了给她换了一瓶盐水。可是她不知道甚么时候自己又找了一瓶,喝完了还拿布堵住嘴。她是下决心死的。"
"真可怕。"英儿(39)说,她看着我不知道是在说谁,"吃饭时候,最好别老说这。"
"你不是吃完了吗?"
"吃完了,也得消食啊。"英儿(39)叹了一口气,"我奶奶肯定在想我呢,不知道我到哪去了。"
风好像小了点,再不是那么漫天混吹,变得一阵一阵。我把路上的瓦棱板移开放好,你就下山去了。走到路口信箱那又回身让我告诉英儿(39),风再小点可以把衣服晾出来。洗完后别忘,要不就沤了。
我到地里掐了香菜和葱,就回到屋里。英儿(39)正在一个小盒里调甚么油呢。
"你今天干吗?"英儿(39)问我,"
"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干吗,"谈谈爱情吧。"
"老大不小的还老谈爱情,都谈敷囊了。"
"那没办法,我得报答你呀。"
"暴打吧。"
"哎,不是不抱,时机未到啊。"
"你别过来。"英儿(39)用她那盒油挡住我,"我告诉你,我从今天起独立了,你进我屋得申请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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