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寒暄过后,我对黄杰林说:“我是来谈公务的。”
黄杰林一听,左脸上一块特别放松的肌肉移动到了右脸上,一种愉快变成了另一种愉快,“请讲。”
我从包里抽出杨婉秋的文凭复印件,递给黄杰林看。
黄杰林看着文凭,脸部的肌肉慢慢收紧,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请问,杨婉秋的这张文凭是不是东西大学发给的?”我说。
黄杰林缄默不语。
“杨婉秋在1996至1999年间,根本不可能攻读东西大学中国当代文学的文学硕士学位,因为那时候我是该学科的惟一导师,谁是我的学生我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杨婉秋的学历是子虚乌有的,但是她的学历证书却是真的。请问,东西大学为什么要给她发这样的学历证书?”我继续发问。
黄杰林的脸忽然漾开一个笑容,他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十多分钟后,黄杰林驱车将我带到了毗邻东西大学校区的一片正在大兴土木的土地。
黄杰林和我站在土地上。他的手划着圈圈,说:“这是东西大学科技园,知道不?”
我想起为了东西大学科技园的立项报告,我所经历或饱受的耻辱,说:“我太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是建在这儿。”
“二百亩,知道不?”黄杰林竖着V形的手指,“二百亩啊!”
“是挺大的。”我说。
“宁阳市政府划拨给的,知道不?”黄杰林说,“姜春文刚当市长的时候,1999年就划给我们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基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说。
黄杰林说:“你知道就好,我们心照不宣,不用我跟你说什么了。”
“但是我要说!”我看着黄杰林,然后从包里把杨婉秋的文凭复印件掏出来,“这份学历跟这二百亩地有关,因为批给东西大学这二百亩地的是姜春文市长,而杨婉秋是市长夫人!”
“市长夫人已经去世了!”黄杰林说,他在提醒我不要为一个已经入土为安的人的历史揪住不放。
我说:“是,我知道,”我扬着文凭,“这份文凭对市长夫人已经没有价值和意义了。但是,我想知道这样的文凭,东西大学一共发放了多少份?其他人有没有?”
黄杰林脸一横,瞪着我,“你什么意思?你把东西大学当什么啦?文凭批发部、专卖店吗?”
“这是你自己说,我没说。”我说。
“你想来清算东西大学,是不是?”黄杰林挽了挽袖子,“好,你来呀!欢迎,热烈欢迎!你才离开东西大学几天?啊?你人现在都还住在东西大学里,就跟东西大学造反?你现在究竟代表谁?宁阳市政府吗?宁阳市和东西大学是一个级别,你管得着吗?”
黄杰林越说越来气,像老子训儿子一样地训斥我。他掏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却东摸西摸也摸不到点火的东西。
我掏出自己身上的打火机。黄杰林把嘴凑过来。
但是我点燃的却不是黄杰林嘴上的香烟,而是东西大学发给市长夫人的文凭。
文凭在我手上燃烧着,像是烧给长眠九泉的市长夫人的冥币。它价值连城,却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烬。
最后灰烬掉落在地上,成为东西大学科技园富饶而腐朽的园址的肥料。
11月22日晴
以职称办的名义对黄永元和唐进文凭真伪的调查,今天有了结果。
北京师范大学方面发来传真,明确编号为“毕字011788954”、毕业生为“黄永元”的毕业证为假文凭。
唐进的毕业证被华东师范大学证实是真的。
市教育局两位副局长的学历问题水落石出。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主管教育局全面工作的黄永元,存在着伪造文凭的严重错误,他能否还担当负责人的重任?
11月23日雨
去乡村考察的华裔英国人林爱祖回到了宁阳。他的脸上充满着慈善的笑容,仿佛从异国带来的仁爱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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