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鞭(12)

2025-10-10 评论

    "戴爷,您要再打我也决不还手。今儿咱们算交个朋友,不算比功夫。您不过打几个弹儿玩玩罢了。"
    这几句话丝毫没有带着钩儿刺儿,明摆着这傻二不想多事。戴奎一心里盘算,要是就此打住,还能带着脸儿回去;要是闹下去,非把脸儿丢在这里不可。自己绝对顶不住傻二这条神出鬼没、施过法术似的辫子。还是识路子,借傻二的话赶紧下台阶为好。这时,傻二又说:
    "戴爷,我是炸豆腐的,不是武林中人,也没打算往这里边扎。故此,不愿跟任何人做仇。您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琢磨不透——你干嘛说我是咸水沽人?我往上数八辈都是安次县人,我也生在乡下老家。还有,您说那-神鞭(12)-指的又是谁?是不是您弄拧了,还是有人拿瞎话赚您?反正我说的都是实在话,没一个字儿虚的。"
    这几句话,登时把戴奎一心里的火全撤了。他没答话,双手抱拳朝傻二拱一拱说:"你是亮堂人。我——走了!"转身没答理玻璃花和死崔,径自走了。
    傻二见事情了结,也回家了。
    玻璃花赶上戴奎一说:
    "戴爷,不能就这么算了。甭听傻巴得便宜卖乖的话。您一走,可就算栽给他了。您不是还有一手-换眼珠-吗……"
    戴奎一好似胸膛鼓满气,不吭声,大步蹭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住,张嘴大骂玻璃花:"滚你妈的,我差点叫你砸了牌子!你他妈打不过人家,拉我来垫背。我姓戴的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窝囊过,你还把我往死里推。我、我先给你换个眼珠子!"说着,扯起弹弓就要打。皮筋一下拉得像线儿那么细。看来,他要把心里怒气全拿这泥弹子发泄出来。
    玻璃花一害怕,竟然扑腾跪在地上,惊恐大叫:
    "戴爷,戴爷,您是我爷爷!您千万不能废我,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和怀抱的儿子呢!"
    其实他光棍一条。这是江湖上求人饶命的套话。
    混星子们哪能怕死?玻璃花向来拿死当儿戏。今儿为嘛脓了,难道叫傻二的辫子把脊梁骨抽折了?这一来,众人可就瞧不起玻璃花了。
    "死崔,你还不打个圆场!"玻璃花想叫死崔了事。
    死崔嘿嘿阴笑,一句话不说。他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玻璃花只好跪在地上向戴奎一求饶。
    戴奎一使劲一扯弹弓,泥弹子没往外打,倒把双股的牛筋条"啪啪"全扯断了,弓架撇在道边沟里。他板着铁青大脸二话没说,带着徒弟走了。
    玻璃花跪了一阵子。忽然想到死崔,扭头一看,空无一人。死崔早不见了。
    他站起身,想了想,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便直奔北大关的"锅伙"。这"锅伙"是混星子们聚会议事的地方。死崔正在里边,他进屋就和死崔闹翻了。死崔不像往常,不单不怕他,反而比他还横,平时跟在他屁股后边的小混混们,也都跟他上劲儿。以往,他给一股恶气顶着,在估衣街上说一不二,今儿仿佛气散了,怎么也硬不起来,竟叫混混们像轰狗一样轰出来。他没处去,又跑到瑞芝堂药铺,还惦着住到后院那间屋去。此时,照看铺面的已是蔡六。这小子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使点损腔,没叫他进去,反把他请出来,气得玻璃花在街上大骂:
    "好啊!破鼓乱人捶呀!等三爷把傻巴儿的辫子揪下来,就砸你的铺子!"
    蔡六拿鸡毛掸子轻轻抹着柜台上的尘土,好像没听见。路上的人都站住脚,看玻璃花大吵大闹,就像看笼子里边的恶虎,样子虽然可怕,却又没什么可怕的了。

    一连好些天,傻二没有挑担上街卖炸豆腐了。甭说出门,只要门儿开条缝,就有小孩子在外边叫:"神鞭(12)出来喽!"还有些闲人,蹲在家对面的大树下边,等着瞧他,好像等着瞧出门子的新媳妇。平时,他整天进进出出也没人瞧,站在街头扯着嗓子叫喊:"油炸——豆腐!"声音从这条街传到那条街,也叫不来几个。看来世上的事,不是叫喊就成的。
    他真后悔!那天万万不该使唤辫子。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爹。他爹咽气前,拿出一辈子最后一点劲儿,把平时叮嘱过成百上千遍的话,吭吭巴巴再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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