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士兵在这里头次扔掉老式“汉阳造”,换上美制“M4汤姆式”冲锋枪,头戴防弹钢盔,配发进攻型手榴弹。每个步兵班配发轻机枪若干。同时,步兵在未来的战争中还将得到来自空中的强大火力支援和后勤补给。这样,中国驻印军在武器装备和机动能力上已经达到当时发达国家军队的A级标准,步炮比例达到三比二,第一次从武器和火力上压倒日本人,从而使打败和消灭这些不可一世的东方强盗成为可能。
截至一九四四年末,在兰姆伽基地服役的美国军人累计已达七千人之多,而先后在该基地受训的中国士兵则有十万人,国内师以上高级军官有三分之一在这里进行过短期轮训或者合成训练。
我父亲和龚壮丁,还有博学中学一位姓卢的同学一起被分到特种兵Z部队。那时候所谓特种兵,大约除了步枪连,其余都可以算作特种兵。将从军学生优先编入特种兵,这也可以看作重庆政府对知识分子寄予的某种厚望吧。
Z部队是一支重炮部队,直属总指挥部。该部队拥有当时世界上口径最大的火炮——155榴弹炮,因此部队的团徽很凶,“┌55—”,形象地传达出该团拥有155榴弹炮这一充满自豪感的主题。我父亲就满怀希望地走进这样一支威武雄壮的Z部队。不幸的是,他的自豪感没能维持多久就烟消云散了,他被分配当一名炊事兵。这个打击曾使他一度一蹶不振。龚壮丁交了好运,分去当瞄准手。姓卢的同学因为父亲是重庆的兵役署长,权力很大,不久就调到军医队,过了几个月又扛上一块中尉的肩章。学生兵分到部队,先要经过团部军士队新兵训练一个月,然后进入美国人开办的特种兵学校,毕业方可授予军衔,正式编入战斗序列。“军士”英文缩写为“N·C·O·”意思是未授衔的军官。军士制度源于英美军事操典,与俄国或日本的士官生相似,中国国内尚无先例,因此只好在驻印军中实行。新兵每十人编一班,每班有一名老兵当班长(军士长),军士队长则由团长担任。对于所有初出茅庐的学生兵来说,军士队的生活才意味着残酷的军营生活的开始。
第一天清晨,集合号响过之后,学生们才纷纷从帐篷里跑到操场上集合。不了操场上早已站了两名凶神恶煞的班长,手执皮鞭,迟到者每人重赏一鞭。直到集合完毕,上校队长才皱着眉头宣布:今后号音一响,所有军士必须赶到操场站队,号音落时未入列者按迟到处罚。我父亲摸了摸背上火辣辣的鞭痕,心里对这种不讲道理的野蛮处罚感到不大服气。
不料惩戒并未结束。上校队长为了使这些自命不凡的小知识分子对森严的军队纪律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就命令全体跑步。沿操场每跑一圈,做一次卧倒起立的机械动作,如此周而复始。起初,学生都不甘示弱,努力把动作做得既标准又规范,因为跑步和立卧伸乃是上体育课的重要内容。渐渐地人们便觉出不妙,因为椭圆形的跑道和枯燥的动作似乎永无止境,而那位上校队长已经不再站在操场上,而是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树荫下。
这就意味着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头。
烈日当空,操场上尘土飞扬,几百人的队伍喊着口令,把坚硬的泥土踏得震天响。室外气温很快上升到摄氏四五十度。印度的太阳仿佛垂得格外低,它简直就是一只扣在人们头上的大火盆,不消一刻钟就能把人烤成滋滋作响的煎肉饼。内地来的学生哪里经受过这般锤炼,于是没过多久,队伍里就开始有人跌倒爬不起来。
第一个钟头,中暑三人,被拖出场外。第二个钟头,栽倒的人数增加到七十名;第三个钟头,勉强跟上口令的新兵还剩下三分之一;最后,一直坚持到下午一点没有趴下的只有两名前线回来的老兵。
我的意志薄弱的父亲是在跑步进行到第九十六分钟的时候像太阳低头认输的。龚壮丁比他顽强,又坚持了十分钟也败下阵来。初次较量,没有一个学生能在印度操场上逞好汉。入伍第一课给他们留下的记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每当集合号一响,学生们全都好像屁股着了火,唯恐迟到受罚。
军营是只大熔炉。军人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他们带着各种复杂动机和对世界的不同看法汇聚在一起,自然就要发生许多令人难忘的生动故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邓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