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岸(22)

2025-10-10 评论

  “九百港币就是六百多人民币。”
  “他要多少?”
  “你们认为一个五百多人公司的经理应该多少?!”脾气一向极好的副经理终于发火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我,为他自己的竞争对手。
  “你叫他先别走,我马上上来。”
  唐小姐在下午下班前赶到工厂。她的突然到来使很多人颇感意外,因为据说她总是上午来,下午下班前赶来还是第一次。
  唐小姐一如既往,对我特别热情,老远地就展现了一排洁白的浩齿,加上鲜亮的服装,透着一股袭人的力量。
  “对不起,”唐小姐甜甜地说,“是我搞错了,秦老板说是九百人民币,被我粗心弄成港币了,马上就给你补上。”
  我看看副经理,副经理铁青的脸还没变回来,我指着脸色铁青的副经理说:“你听到了,她马上补给我。”
  副经理还没说话,唐小姐抢着说:“对,这就补。”还是那样迷人地笑。
  “快补吧,补完我就走人。”
  说走就真走了。秦老板给别人只是一次机会,我给秦老板也只是一次机会。他可以将香港人和内地人看作是两种不同的高级动物,而我不这么看,我觉得是同一种,是平等的,大家都只有一次机会。
  我本来可以每月再为他节省二十万的,只需他付给我合理的工资,但我走了。也许在今天看起来我当时不必走,九百人民币也不错,而且秦老板已经说了要加的,比如三个月要加到一千二百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当时我确实是走了,因为当时是走到那个份上了,走到那个份上了就很难回头。人生有时候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开车,错过了一个路口,就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没办法回头,除非一直走到下个路口。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当时有退路,如果没有退路,或许我就会采取另外一种处理方式。
  这个退路就是萧博儒。

  10
  在秦老板那里的两个月里,我只休息过一次。前面说过,吃住都在工厂里,真正做到了以厂为家。作为一个管理者,只要不出厂就是在上班,无所谓休息不休息,反正有事就叫我,半夜被叫起的事也是常有的事。前几天,一个女工睡到半夜突然大叫,说有人强xx她,大家都闹醒了,我去检查了一通,见门窗都是好好的,十几个女工一个房间,怎么“强xx”呀?几百个女工,大多数是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妹,半夜惊醒的事经常有。
  我说的“休息一次”其实就是去广州那一次,那一次算是真正的休息。就是那一次,我认识了台湾的萧老板。
  我有一个同学在广州,从地图上看,广州和深圳几乎就是挨在一起。我在恒基公司稳定下来后,就给这个同学去过信,他回信说让我有空去广州玩,我就去了。去的时候是在南头坐的大客车,回来是乘的是火车,因为听陈秉章说从广州来深圳如果是乘汽车则路上很可能被“卖猪仔”,也就是车走到一半就被人赶下车,说车不走了,乘客另上一辆车吧。我当然不愿意被当成猪仔卖,于是回来时就乘火车。
  火车上相当挤,挤着挤着就有人吵起架来。这好像已经成了规律,没什么可奇怪的,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挤到最后必然有吵架的。但我天生喜欢看热闹,这些天在恒基公司做经理,成天装腔作势,压抑得够呛,好不容易放风一次,当然要回归自然。于是,我拼着命往里挤,车厢里的人以为我是他们中哪一方的,倒也自觉地让开一条道,那意思是希望我过去后能给本来不怎么旺的火添把柴,这样他们看起来更过瘾些。我当然也不愿意辜负同胞们的殷切希望。
  挤到面前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重要,如果我不来,这戏还真演不下去了,二比一,怎么演?二的那一方是两个香港人,说着满口白话,大声地指责一个矮矮胖胖活像癞蛤蟆的人。我不知癞蛤蟆犯了什么罪,只觉得他怪可怜,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整话来,但有一条是肯定的,他讲的是普通话。这下我找到帮他的充足理由了,我最看不惯富人欺负穷人,特别是香港的富人欺负我们大陆的穷人。我正在想着怎样介入,突然,得势不让人的香港佬掏出一个小牌牌,抵到癞蛤蟆的眼前,那意思他是香港皇家警察,如何如何,眼看癞蛤蟆就要求饶了,我一步跨上前,“啪”地掏出一个小绿本本,举手受中一晃,以比他更高的分贝吼道:“香港警察有什么了不起?!谁给你的权力在这条路上执行公务的?我怎么不知道?”一句话,把两个香港人镇住了。二位先是一愣,看看我的小本本,继而收起他那个小牌牌,满脸推笑,像汉奸见了日本鬼子。癞蛤蟆见有人挺身而出为其撑腰,顿时来了精神,“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尽管站起来也不高,但胸脯挺得蛮高。癞蛤蟆说了句整话:“他们打翻了我的饮料,不道歉,还要我赔他们衣服。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俩香港人说了一堆我半懂不懂的话。我说好了,吵什么吵?他能故意把饮料往你们裤子上倒吗?车上人挤,大家包涵点嘛。香港人还要说什么,我说好了好了,你们走你们的吧。二位不知是真是假的“皇家警察”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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