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商(13)

2025-10-10 评论

  “问路。”张劲松说。一边说,一边收起工作证,知道它的历史使命已经基本完成。
  “问什么路?”对方问。
  “是这样,”张劲松说,“我们想找一个便宜一点的旅社,不知道哪里有,想打听一下。”
  对方的表情已经由惊恐该为疑惑。
  “便宜到什么程度?”对方问。
  “越便宜越好。”张劲松说。
  对方更加疑惑,但显然已经不惊恐了,思维也趋于正常。
  “几个人?”
  “两个。”张劲松说。说着,还指一指等在街边的林轩文。对方顺着张劲松的手臂看过去,看见林轩文正远远地对这边点头哈腰,像是打招呼,也像是电影上汉奸见到日本鬼子。
  “你们规定报销多少?”对方问。
  “报销?”张劲松不明白。
  “你们出差不报销住宿费吗?”
  “出差?”张劲松说,“不,我们是来找工作的。”
  “你们也要找工作?”
  “我们怎么就不能出来找工作?”这下该张劲松糊涂了。
  “我还以为你们是执行任务呢。”对方说。
  张劲松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重新掏出工作证,递给那个人,那个人看了也哈哈大笑。
  “这样吧,”对方说,“我也是来找工作的,如果不嫌弃,跟我走,我住的那个地方就很便宜,招待所,二十块钱一天。”
  “好,越便宜越好。”张劲松高兴地叫起来。
  路上,对方告诉张劲松,他叫赵一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实在不适应,把关系丢在人才交流中心,来深圳碰运气,没想到运气没碰到,霉起倒沾上了,钱包丢了。
  “是丢了还是被人偷了?”张劲松问。
  “不知道。”赵一维说。
  “没关系,”张劲松说,“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
  林轩文听了没说话,想提醒张劲松对陌生人不要太热情,但是当着赵一维的面,也不好说,只能干咳嗽一声,算是提醒。

  林轩文的提醒并非多余。事实上,赵一维的来历并非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不错,他是大学毕业生,是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工作,但关于他的辞职,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实在不适应”这么简单,而是有更复杂的背景。
  那一年,克拉玛依市教育局为欢迎上级领导,组织几百名中小学生在友谊馆剧场举办“专场文艺演出”,期间,因舞台纱幕太靠近光柱灯被烤燃而引起火灾。当燃烧的火团不断地从舞台上空掉下时,教育局的领导出来叫住学生们:“大家都坐下,不要动!让领导先走!”学生们很听话,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动;等领导们都从第—排撤退到最后一排的出口处“先走”了之后,教师才开始组织学生撤离,但此时电灯已全灭,大火已蔓延到剧场四周,唯一的逃生之路已被熊熊火焰堵住!结果,当场烧死323人,并导致132人烧伤致残,死者中有288名天真可爱的中小学生。而领导们当时的位置离火源最近,离逃生门最远,却全部“奇迹般”地无—人伤亡,并且走出剧场门口时还个个衣冠楚楚,面不改色心不跳!
  赵一维当时在克拉玛依政府部门工作,他的一个同事的女儿就是那323名学生中的一员。小女孩是美人胚子,和她母亲一样漂亮,而她母亲是赵一维幻想对象,可一场大火,漂亮的女孩走了,美丽的母亲疯了。大家个个悲痛,人人义愤。“让领导先走”也成了大家的口头禅。赵一维更是悲愤交加,奋笔疾书,写道:“领导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怎么就没有一个抱上一个孩子一起出去呢?在国外,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让妇女儿童先走,在中国,怎么就完全颠倒过来了呢?!是我们中华文明的千年传统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现在的执政党所奉行的意识形态出了问题?怎么我们的‘人民公仆’总是凌驾于他们的‘主人’之上呢?《求是》杂志不是标榜‘实事求是’吗?你们能不能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发表我这篇文章,或者你们走下圣坛,亲自来克拉玛依一趟,看看事实,自己写一篇真实的报道?”
  赵一维的文章是向《求是》杂志投稿的。可文章并没有在该杂志上发表。当然,也没有退稿,而是遭到安全部门的调查。先是秘密调查,搞得很神秘,最后才与他正面谈话,问他这篇文章除了向《求是》杂志投稿之外,还向什么地方投寄了?有没有向外国投寄?特别是有没有向美国之音投寄?向英国BBC投寄等等。还问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与他一起策划了这篇文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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