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瓢(84)

2025-10-10 评论

  采芹看着艾绒的脸,小声说:“杜———元———潮!”
  艾绒的脸一下子变成绯红,随即用两手轻轻将脸遮住。
  采芹靠近艾绒,将一只胳膊轻轻搭在艾绒柔弱的肩上。她没有再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那片在霞光中变成嫣红的花海。
  一群苍鹭从水中的芦滩上飞起,在霞光中缓缓飞行,虽然划动着翅膀,却使人觉得它们几乎凝固在了低垂的天幕上。
  这一夜,采芹是与艾绒一道在艾绒那间温馨而清洁的小屋里度过的。采芹为艾绒做了一顿地地道道的油麻地的晚餐。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们就在灯下聊天。看看天色*已不早了,采芹说:“洗洗睡吧。”
  她们合睡在一张小小的但却很舒服的床上。
  她们之间有一种不期而然的亲昵感。
  艾绒在微侧身子换上一件宽大的睡衣时,露出了那两只小小的柔软的****,采芹笑了:“它们长得真好看。”
  艾绒立即用双手将睡衣合上。
  采芹笑了。
  艾绒侧过头,一眼看到采芹也正在换上她为她从箱子里拿出的睡衣,她看到了采芹两只虽然也不很大但却丰满的****,小声说:“它们长得才好看。”
  采芹拢了拢睡衣,又撩了撩头发:“都老啦。”
  两人先是各睡一头的,但说着话,采芹让艾绒拿了枕头,与她睡到了一头。
  灭了灯,她们面对面,紧紧地挨着。
  她们在黑暗中,各自闻到了对方肉体的气息。采芹说:“你身上还一股奶香呢。”
  艾绒说:“你身上有一股草香。”
  “在地里干活落下的。”
  “好闻着呢。”艾绒埋下身子,将鼻子轻轻贴在采芹的胸脯上。
  秋天的夜晚,像熟睡的处女,静得让人感动。灰蓝的夜空下,大平原在由野菊花、石蒜、苦艾、香菖蒲以及成熟的稻子所融和在一起的迷人气息中,均匀地呼吸着。河水在轻轻拍击河岸,拍击码头与停泊的船。那船有节奏地摇摆着,像夜的摇篮。车水的风车,在夜空下犹如长了翅膀的巨人,在缓慢的节奏下,将水车到已经收割了庄稼的地里。蛙鸣止了,蝉鸣息了,布谷鸟也飞了,只有水边草丛中与家前屋后的瓦砾中,不知名的秋虫在鸣叫。这是它们的季节,声音清纯而忧伤。
  采芹在说,艾绒在听。说的是遥远的往事———从杜元潮父子在洪水之中漂泊到油麻地,散散漫漫、断断续续、星星点点地说下来。
  艾绒在静静地听。像所有女人喜欢知道一个男人的少年时一样,她渴望知道小时候的杜元潮。
  木船、风车、田螺、泥鳅、鱼钓、果树、田野、群架、攀援、跳水、捕鸟、偷摘……还有那雨,一场一场的雨,不时地一阵一阵地洒落在她们的说话里。
  艾绒喜欢采芹所讲的有关杜元潮的每一个细节,这每一个细节,都会像石子投进潭中,振荡出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采芹讲到了杜元潮的结巴,并学着他说话的样子:“你……你……你……”
  艾绒咯咯地笑了。
  采芹描述着:“他结巴时,脸憋得通红,红得发紫,脖子上青筋暴突,眼珠子要跳出来了。结巴了半天,也没有将要说出的话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就把头低下了,一直低到了裤裆里……”
  采芹既像是在讲给艾绒听,又像是在为自己独自回忆。那时,杜元潮一副大眼明亮的形象就在她眼前,在田埂上,在小溪里,在风车下,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往事成诗,在这秋风吹得芦花飘满云空的夜晚,被一颗热血汩汩的心吟诵着。
  采芹一边说,一边用手梳理着艾绒的头发。
  有一阵,采芹哑默了许久。她飘飘忽忽地看到了那口荷叶田田的池塘,看到了赤身****的自己与赤身****的杜元潮……
  黑暗里,她的双眼潮湿了。
  “你怎么啦?”艾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了推她问道。
  采芹用手拍打着艾绒的脑袋:“没有什么。”
  采芹又接着往下讲,踩着杜元潮在苍茫的时空里留在大地上的脚印,流水一般往下讲。
  许久许久,她没有回忆杜元潮了,杜元潮已被尘封在她的心底。今宵回忆起来时,心微微作痛,时不时会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那时,她会情不自禁地将艾绒搂在怀里。她觉得,那一刻的艾绒是幸福的,她也是幸福的。
  采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艾绒靠在采芹的身旁,在秋虫凄凄哀哀的清唱声中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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