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绒毫无目标地走着,双颊冻得红扑扑的。
在窑厂背后的大树下,站着杜元潮。
艾绒停住了。
杜元潮看了看四周,向她走过来。他走过艾绒身边时,几乎未作停留,但艾绒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句颤颤抖抖的话:晚上,门留着。
艾绒听罢,心瑟瑟发抖。她一时还不能明白这句话的全部含意。她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有点儿害怕。她企图揣摩这句话底部的意思。有一点意思是清楚的:今晚,他将与她一起过年。她就停留在这一层意思上,而这一层意思已使她感动万分。她走在雪地上,泪水顺鼻梁而下。
仿佛天堂里的森林毁灭了,这绒绒雪鸟,在油麻地的天空密密麻麻地飞翔着。
下午,采芹用篮子为艾绒送来了一个油麻地人家大年三十吃年夜饭时要吃的各种饭菜,并将一双由她亲手做的新鞋放在艾绒的枕头旁,然后,泪光闪烁着望着艾绒:“原谅芹姐姐不能与你一起过年,也许明年你就不再是一个人过年了。”
天黑之后,艾绒就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但她却又将门反锁上了。“门留着”这句话,总使她感到惊慌与不安。她的身体一阵阵发热,又一阵阵发冷。她不时地用眼睛去看门,用耳朵去听门外的动静。她渴望着,紧张着,却像一只小老鼠颤抖着,犹疑着。她后悔没有将这句话告诉采芹,也许采芹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但,杜元潮却迟迟未到。
夜空下,远处响起鞭炮声。像是受了诱惑一般,随即这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仿佛整个天空下有一座巨大的鞭炮厂爆炸了。这声音震撼着寒冷的大地,震撼着贫苦、寂寞、木讷的乡村。这声音里有着叹息,有着呐喊,有着欢呼,有着吟唱。在强烈的气浪下,树上的积雪在纷纷坠落,河里的冰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艾绒在鞭炮声中一惊一炸,禁不住推开门,走到门外。这时,她看到了被爆炸的鞭炮映红了的天空。
雪还在飘,但似乎又下雨了。
不知过了多久,鞭炮声渐渐平息了下去,世界重归寂静。
艾绒觉得双脚有点麻木,回到了屋里。关上门之后,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将门锁上还是留着。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门外依然没有动静,只有微弱的雨声———雨也许并不小,但因是落在雪上,被雪吞掉了。
夜深了,艾绒有点儿失望,有点儿懊恼,有点儿悲哀,有点儿伤心。
岁末的寒气中,却传播着范瞎子孤独却又有点儿温馨的小曲:叶深深静悄,明朗朗月高,小书院无人到。书生今夜休睡着,有句话低低道:半扇儿窗棂,不须轻敲,我来时将花树儿摇。你可便记着,便休要忘了,影儿动咱来到……
艾绒上床睡觉去了,并且一下就睡着了。
朦胧中,她觉得有一个人闪进了她的屋子……
接近凌晨,整个油麻地还在新年的晨曦中熟睡时,一阵羞涩而尖利的疼痛,使艾绒一口咬住了杜元潮的肩头。一上一下,一仰一俯,短暂的,却是肉体与灵魂皆为之颤栗的快感中,两人紧紧拥抱,发出热血喷涌却又通向死处的呻吟。
风平浪静,艾绒孩子一般,将滚烫的面颊贴在杜元潮汗浸浸的胸前,满眼泪水。
一只羔羊。
外面依然下着雨,下着雪。
此后,杜元潮每天深夜都会于黑暗中来到艾绒的屋子。
一到夜晚,杜元潮就会渴望那间散发着一股奶香气息的屋子,就会渴望那张干净而温暖的床,就会渴望那具细腻、柔软而又有弹性*的肉体,就会渴望自己在岩浆喷发的快感里像棺材盖一样从她的躯体上滑落下来,就会渴望大汗淋漓之后一睡千年的又黑又香的熟睡。
一切,即便过去许多天之后,对于艾绒而言,似乎还是有点儿懵懵懂懂。她甚至不能清楚地告诉自己,她究竟与他做了些什么。她也不能说清楚那一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确实渴望杜元潮能在夜晚时,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悄然闪进她的屋子,钻进她的被窝,然后将她抱住。她会害羞地挣扎着,但最终还是任由他将她的衣服脱光———脱得一丝不剩。在整个的过程中,她还会不时地拒绝他,但,这只会使他将她搂抱得更紧。那时,她会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被一把大钳子钳住了,但她心里似乎很喜欢他将她紧紧钳住,越是让她觉得几乎窒息,就越是喜欢。
在他充满活力,甚至不免有点野蛮地撞击时,她的心思有时会奇妙地飘游开去。她无法将平时那个书生气十足、平易近人但却又很庄严肃穆的杜元潮,与此刻正在她的身体之上如浪潮起伏,如大牛喘气,固执而顽梗,甚至有点儿凶狠的杜元潮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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