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一九一〇年八月十九日(农历一九一〇年七月二十五)孩子生下来了,仍然是一个女孩,取名为艾婧。
井云飞尽管失望,但这是自己的骨血,他仍然排解开身边的事情,专门去了一趟龙翔。这次,他在龙翔呆了整整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时间里,风韵犹存的傅美珠一手把井云飞同龙翔商界的人牵连在了一起。
没有多久,井云飞在龙翔的第一个商号开张营业。
22.点头或者摇头
这些事情石玉兰知道吗?她不知道。即使作为小说里面的人物,她也不知道——作家不能随心所欲地让自己的人物知道她本来应当不知道的东西。
现在我们来说石玉兰知道的东西。
玉兰知道的是,并不是什么人强迫她,她才答应做井云飞的第三房太太。井云飞没有强迫她,这是一个基本事实。
四十六岁的井云飞完全被石玉兰的清纯美丽征服了,但是,如果说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因为好色而喜欢上了玉兰,也不准确。他累了,就像一条经历了很多风浪的船舶,他希望驶进一个宁静的港湾,让自己的灵魂安歇下来。傅美珠那里也很宁静,但那是一潭死水,他不愿意闻那种死亡的气味——所有东西都死亡了,感情、理智以至于生理渴求……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会认为玉兰是那个意念中的港湾,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船舶被风鼓荡了起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已经在向那里滑行。
井云飞用浑厚的嗓音对玉兰说,尽管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冯坤做的这件事情,但是,他要为此向她道歉。他说,他的头房太太已经过世了,二房太太傅美珠带着两个女儿在省城龙翔,在靖州,他孤身一人。他语调威严,虽然是在述说平平常常的事情,却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说:“我知道我年纪大了,不应当向你提出成亲的要求,但是,玉兰,我希望你考虑这件事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请靖州最好的医生为你父亲看病,他的病一天也不能耽搁了,今天就必须出发。”
玉兰抬起头看着这个显赫的人物,最初的恐惧感消失了,这个像父亲一样用温热的眼光看着她的男人使这个佃户的女儿第一次产生出一种被除了父亲之外的人保护的感觉——这种保护对于没有任何力量保护的柔弱女子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在这样的感觉中,她会本能地信赖眼前这个世界,信赖这个世界中的人。
井云飞显然从玉兰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这种信任。
“你点一下头或者摇一下头吧!玉兰。”井云飞尽管语调轻松,但是他的眼睛暴露了内心的虚弱,仿佛这个刚刚见面的女子决定着他的未来人生。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玉兰。
玉兰羞赧地看了井云飞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石玉兰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次至关重要的点头——再年轻幼稚的女子,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都不会随随便便。石玉兰的点头与其说是对某种情势或者厉害关系的选择,毋宁说是一种生命的选择。
她就是在这轻轻的点头之间,选择了后半生命运的。
井云飞如沐春风,脸上那种渴望的神情迅即演变为明朗的笑容,这种笑容里面,竟然还有某种程度孩子气的天真,就像由来已久的愿望终于得到满足了一样。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凝视着玉兰,凝视着这个做出庄严选择的漂亮女子。以前经常侵扰他的那种空虚落寞的感觉,被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托住了,他感觉到了充实和安稳,为以前做过和将来准备做的事情找到了理由和依托。
……
等待在门道的冯坤看到井云飞站到高大台阶上的时候,准备承受劈头盖脸的斥责,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一向脸色严峻的老爷表情开朗,正在用清澈的目光寻找他。冯坤迎向井云飞。
“冯坤,”井云飞说,“你到白旭那里去,请他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冯坤应声去了。
躲在门背后的佣人金花出来,喜盈盈地问:“老爷,要开水不要?”
“不,”井云飞摆摆手说,但是他突然想起白旭医生有清早喝茶的习惯,“哦……金花,你给我沏一壶上等龙井。”
金花愉快地答应一声,做准备去了。井云飞又回到
客厅,向玉兰询问她父亲的病况。玉兰已经没有任何拘束的感觉,话说得很流利。等到冯坤把白旭医生带到客厅的时候,井云飞对石广胜病情的了解已经像医生那样精准。
白旭医生的外表和我们对于那个年代的医生的想象完全相同:他身材不高,也不魁梧,性格安详,好像终生都没有做过跳跃或者奔跑之类的剧烈运动。他一头卷曲的头发乌黑发亮,这样就使得脸色显得很苍白,就像长时间不见阳光一样。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藏在深深的眼眶里边,有一种黑夜和幽灵的意味,他即使看别的地方,你也会以为他在看着你,在静静地审视你的内心,你在他那里仅仅是一个猎物。他的嘴唇很薄,抿得很紧,就像下决心要把一件事情做到底的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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