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怎样避免出现新的伤亡?
必须保护好这些后生们,不能让他们再有任何牺牲了。双柱的死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对马家崾岘人犯下了罪责。掩护担架队突围的时候,他不应当允许绍平、双柱他们留在身边,应当严厉地逼迫他们离开,哪怕用武器来威胁。
现在,双柱已经牺牲了,紧紧追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喜子、绍平、友娃和狗剩,他必须全力保护他们。
此刻,绍平还趴在洞口打击着敌人,他身边放了三支步枪,把一支枪的枪管打红了就再换一支。友娃和狗剩也打得非常顽强。
葛满康和喜子当然能够理解绍平的心情。他们亲眼看到了他和双柱间逐渐建立的那种感情是多么真挚,多么赤诚。他的悲痛是难以忍耐的,而这种对于敌人的无情射杀,倒是一种最好的排解。就是葛满康和喜子自己,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地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他们站在双柱的遗体旁边,默默地看着绍平。
“我去把他们换下来,”葛满康对喜子说,“你们把干粮收集一下,吃饱肚子。还有,你们抽空儿打个盹儿。喜子,情况可能不太好,外面敌人很多,咱们必须立足于死守,必须坚持到晚上。要稳定大家的情绪,对面就是马家崾岘,亲人都看着我们呢,我们不能当狗熊!”
喜子庄重地点点头。葛满康说的一切,他都明白。葛满康拖一箱弹药,爬到绍平身边。他命令他们下去。
葛满康注意到:绍平完全改换了一副模样,昨天看上去还带着娃娃气的脸,此刻变得严峻了,成熟了。那双被仇恨的怒火烧红了的眼睛,闪射出一种坚毅而无所畏惧的光来。
“下去吧!”葛满康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下去吧!”
绍平执行了葛满康的命令。友娃和狗剩却执拗地留在洞口,葛满康凶狠地呵斥了他们一顿。现在,洞口只剩葛满康一人了。
从这里往外看,迷蒙的朝雾像云一样笼罩着山岗、峡谷和黄河河道,大地的曲线显得比平时柔和了,看上去就像虚无缥缈的仙境。马家崾岘暂时隐没到云雾后面去了。敌人在左面和对面的山坡上扔下七八具尸体,退缩到小山包上的隐蔽物后面去了。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外,葛满康看到一群敌人正在忙乱地安装着什么。他心里一震:敌人竟然带来了火炮!他回过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洞里的夜色还没退尽,他看不清喜子和绍平他们在哪里。他算计了一下他们藏身的位置和洞口的角度,大声向喜子呼叫:“全部躲到最里面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
喜子在里面回应了他——山洞使喜子的声音变形了,听起来好像是有很多人在错落有致地应答葛满康的命令。
葛满康知道没有那样多的人,他没有那样多的人了。现在,他必须把自己当很多人来使用。
葛满康开始做反击敌人的准备,把隐蔽的位置稍稍向左移了移,这样,他就贴近左侧的洞壁了。他尽可能用岩石为自己搭建了一个便于射击又能够躲避枪弹的掩体,在身边放了一箱手榴弹、一箱子弹和四五支步枪。步枪全部放到了随时能够射击的位置,把枪管从石头的缝隙间伸出去。这一切都是他用一只手和另外半截胳膊来完成的。
敌人的第一发炮弹没有打准,落在山洞上面的丛林里,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后,飞起的石块、泥土、树枝和树叶就纷纷落在山洞前面那块不大的空场上。让人惊异的是,一只被炸死的松鼠也沉甸甸地落在了葛满康眼前。他看着那只血糊糊的松鼠,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明确的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第二发炮弹应声而至。这发炮弹打在洞口石壁上,爆炸声极为响亮,像在头顶上炸响的一般。葛满康的耳朵被震得麻痹了,除了炮弹清脆的爆炸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这意味着如果他不进行观察,就无法了解敌人的举动。他从散落的碎石块中把脑袋和肩膀挣出来,趴伏到掩体后面,从缝隙间往外看。
也许敌人认为两发炮弹把山洞里的人消灭了,也许敌人的弹药有限,总之,敌人不再进行炮击,竟然躬着身子从正面和侧面两个方向向山洞包抄过来。葛满康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一句,等待着敌人走得更近一些。
当敌人行进到离山洞三四十米,并且初步断定山洞里已经没有战斗人员了的时候,葛满康才扣响扳机。走在最前面的敌人应声倒地,后面的敌人稍稍惊诧了一下,马上趴伏到地上,往山洞里射击。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陈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