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生活(69)

2025-10-10 评论

    终于,我向着他的头颅俯下上身,双手抱住他滚烫的脖颈,微微抬起他的头,把胸部的“果实”垂挂到他的唇边,那甘梨一股的果实在他的唇上摇荡、晃悠了几下。然后,他忽然爆发出一声抑制而痛苦的呻吟,便把它含在口中,接下来,他猛地举起双臂,把那个垂挂着梨子般甘甜果实的身体揽倒在他的身体上边。他的整个身体全都剧烈地震发出痉挛般的抖动,仿佛急切而笨拙地寻找着那个出口。我轻轻地握住它,把那个想吃“草”而不识路的“羔羊”放到它想去的地方……
    他的爱,年轻而有力!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我们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当我们从被此滚热的怀抱里松开身体,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冷冬的凉意交刻涌到我的体肤上,我浑身热烈张开的毛细孔一下子遇到这股冷气,肌肤绷得紧紧的。
    分离在即,我无法自制地抖着。
    我们向仓库外走去,尹楠的手抚在我的肩上。我一边朝外面走,一边想这只手再过一小时就要伸到蓝天上去了,然后这只手将一路向西摸索着伸向欧洲大陆,伸向那个缜于思索与哲学的柏林城。我无法再触摸到他的躯体,他此刻的手臂抚在我肩头的体温,也许在他离开我之后的一分钟里,就会消失殆尽。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如同街上人们的脸色,经过一个多月的与热暑的抗争、煎熬,呈现出一层心灰意懒的倦意。我强打精神,暗暗盼望尹楠忽然改变主意,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使他没能马上就离开我。哪怕耽搁一天时间也好。
    直到尹楠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在那最后的一秒钟,我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送走了尹楠,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我便朝母亲住院的方向走去。
    我的泪水再一次慢慢流淌下来。我不知道这泪水为谁而流。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与尹楠之间的情谊,并非长久得令我刻骨铭心。但是,这个与我亲密交融的人,毕竟是我在失去禾之后唯一的密友,他离开了我,变成了一个难舍的记忆,一件失去活生生动感的“外衣”。这件不再真实的“外衣”,由于分离,会把他的形象越发地完美起来,把那些由于过于密切而带来的黯然失色,全都包裹在这光彩照人的“外衣”里边.封锁在这完好无损的外套之中。它将呈现出永久的光辉,这光辉将比那身躯本身的魅力更永存。由于这情谊的意想不到的中断,它的美感将像大理石一样,被永久地固定下来。
    这是人类关系中最为动人的结束。
    我为此而哭泣!
    这时候,我抬起头,向机场方向的上空仰望。我模糊看到,蓝天之上果然有一架银灰色的飞行物在浮动,它像一只巨大的风第,忽忽悠悠地被我手中的长长的绵线牵引着,一点一点拉向我站立的上空。
    它慢慢向我飘浮过来,形象越来越清晰。
    我渐渐发现它好像不是一架飞机。到了近处,我才看到那浮游之物原来是一个人。奇怪的是,那个人也并不是尹楠。
    那个大鸟一样翱翔的人,原来是我自己!
    地面上真实的我,手握牵线,系放着天空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我……
    这个一闪即逝的颇具镜头感的幻像,在许多年之后的一个夏天与我重逢,这使我十分惊奇。
    那是到了1993年的暮夏季节,我在偶然看到的一部名叫《八又二分之一》的意大利电影中,我与那个疯狂的费里尼导演不谋而合、期然相遇。
    而在1994年,另一个暮夏时节,我在另一部瑞典的多声部影片《野草莓》和《第七封印》中,紧紧拥抱了这个世界上我所迷恋的另一个男人——英格玛.伯格曼。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
    我与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时代,却在某一瞬间闪现出相同的意象!
    《野草莓》:
    ……好像也是阳光灿烂的夏季,一个老男人梦见自己走在阒无人迹的街上,整个城市冷清得出奇,阳光映衬出他的影子,但他依然觉得得冷。他漫步在一条宽敞的有林荫的马路上,脚步声不安地在周围建筑物之间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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