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50)

2025-10-10 评论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
  米溪的人来了,浩浩荡荡来了许多。他们在秋蔓父亲的指挥下,四下搜寻,直搜寻到深夜,终未有个结果。知道事情的结局八成是凶多吉少,大家只好先回米溪。剩下的事,似乎也就是如何将根鸟(50)的尸体寻找到。
  杜府的人,上上下下,彻夜未眠。
  秋蔓没有被获准到葫芦口来。米溪的人走后,她就一直呆呆地站在大门口。佣人们说天凉,劝她回屋,她死活不肯。深夜,见父亲一行人毫无表情地回来,她一句话没问,掉头进了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门关上,伏在床上,口中咬住被子的一角,呜呜哭泣起来。
  秋蔓的母亲一直坐在椅子上,叹息一阵,流泪一阵。
  秋蔓的父亲说:“应该通知他的家人才是。”
  秋蔓的母亲说:“他对秋蔓讲过,他已没有一个亲人了。再说,谁又能知道他的家究竟在哪儿。”
  白马在院子里嘶鸣起来,声音在夜间显得十分悲凉。
  第二天的寻找,也是毫无结果。
  下午,杜家的一个男佣突然发现白马也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
  黄昏时,当整个米溪全在谈论根鸟(50)救船落水、失踪,无不为之动容时,一个在街上玩耍的孩子,突然叫了起来:“那不是根鸟(50)吗?”
  街的东口,根鸟(50)的白马摇着尾巴在晚霞中出现了。马背上,坐着根鸟(50)。
  白马走过街道时,人们都站到了街边上,望这个命运奇特的少年。
  根鸟(50)一脸苍白,充满倦意地朝善良的人们微笑着。
  杜府的人早已拥了出来。
  秋蔓看见白马走来时,发疯似的跑过来。后来,她一边随着马往门口走,一边仰脸朝马背上的根鸟(50)望着,泪水盈眶。
  佣人们将他从马上接下,然后扶着他朝门内走去。
  秋蔓的父母走过来。秋蔓的父亲用力握了一下根鸟(50)的手,那一握之中,传达了难以言表的心情。秋蔓的母亲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慈祥的目光,则一直看着根鸟(50)。
  根鸟(50)落水后,被激流迅速地卷走,当湾子他们回首朝葫芦口眺望时,他大概还在水下,而当他们往回走时,他已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浮出了水面。当时天色已晚,水面上的景物已什么也不见。后来,他被水冲到了一片芦苇滩上。他苏醒过来时,已是深夜。他吃力地朝岸上爬着。等用尽力气,爬到河岸边一个无人走过的大草垛底下时,也不知是过于疲倦还是昏迷,他在干草上竟又昏沉沉地睡去。再一次醒来时,已差不多是第二天太阳快落的时候。他一时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儿,更加纳闷的是,那白马何以侧卧在他的身旁?他挣扎着上了马,任由马将他驮去。
  根鸟(50)在佣人们的帮助下,换上干衣,被扶到床上。一时间,他的房门口,就进进出出的全是人,有喂姜汤的女佣,有刚刚被请来的医生……忙了好一阵,见根鸟(50)的脸色渐渐转红时,人才渐渐走净。
  根鸟(50)后来睡着了。朦胧中,他觉得被擦伤的胳膊不再灼痛,同时,他还感到有一股细风吹在伤口上,睁开眼来,借着烛光,他看到秋蔓正跪在他的床边,圆着嘴唇,正小心翼翼地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地吹着气。他又将眼睛悄悄地闭上了。
  夜里,秋蔓的父亲和母亲一直难以入睡,而在枕上谈论着一个共同的话题——关于根鸟(50)的话题。
  秋蔓的父亲原是一个流浪汉,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浪到了米溪之后,便在这里扎了根,从此开始在这里建家立业。几十年过去了,他有了让这一带人羡慕的家业。如此身世,使他本能地喜欢上了根鸟(50)。他觉得只有根鸟(50)这样的人才会有出息。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秋蔓的母亲则在心中不免有点凄清地想着:杜家没有儿子,而根鸟(50)又是一个多么让人喜欢的孩子,若能留住他,该有多好!
  秋蔓的父亲终于说道:“我想将这孩子留下来!”
  秋蔓的母亲微微叹息一声:“就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
  根鸟(50)休息了差不多半个月,身体不但恢复到原来的状况,还长胖了些。在这期间,杜家对他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已流浪了许多时光的根鸟(50),一日一日地沉浸在一派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家的感觉里——因为杜家人多,且又很富有,那种家的感觉甚至比当年与父亲两人一起守望岁月时还要来得深刻。有时,他不免有点羞于接受这种温暖。
  根鸟(50)在这段时间里,大部分时光是在房间里度过的。一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特别虚弱,二是因为那房间也实在让他感到舒适。每天早晨,佣人们都早早守候在门外,房里一有起床的动静,便会立即端来洗漱的东西。等他洗漱完毕,一顿非常讲究的早餐便会端进来。已是窗明几净,女佣们还要不时用柔软的白布去擦拭它们。眼下已是暮春,阳光热烘烘地照进房里,加之院内的花香从窗口浓浓地飘入,根鸟(50)变得贪睡了。他常常是被秋蔓叫醒的,醒来后,不太好意思,但依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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