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
他们就那样挨在一起站在屋檐下,谁也不说话。
远远地听到了佣人们的呼唤声。
根鸟(53)要从屋檐下跑出来回答他们,秋蔓扬起脸来看着根鸟(53),然后羞涩地摇了摇头。
根鸟(53)微微扬着脑袋,闭着双眼。耳边是秋蔓的纯净的呼吸声。
也就是这天夜里,当秋蔓把她的胳膊优美地垂挂在床边,从嘴角流露出甜蜜的微笑时,已久违了的大峡谷,却再一次出现在了已差不多快要忘记一切的根鸟(53)的梦里——与米溪一派暖融融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照,此刻,大峡谷银妆素裹,毛茸茸的大雪在峡谷中如成千上万只蝴蝶一般在飞舞,几只白鹰偶尔盘旋在峡谷中,若不仔细分辨,都很难看出它们来。显然有风,因为地上的积雪不时被吹起,雪粉如烟,能把一切遮蔽。
那株高大的银杏树,已成了一棵庄严肃穆而又寒气森然的玉树。
银杏树的背后,有了一个小棚子。它是由树枝、树叶和草搭就的。那显然是由一双女孩儿的手做成的,因为它显得很秀气,也很好看。它被一层晶莹的白雪覆盖着,使根鸟(53)一时觉得那是天堂里的景色。
根鸟(53)终于看到了紫烟,但只是一个背影。她的衣服似乎早已破损,现在用来遮挡身体的是用一种细草编织的“衣服”。那细草如线,是金棕色的。紫烟显然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儿。她将“衣服”编织得十分合体,且又十分别致。
她在不停地扒开积雪,两只手已冻得鲜红,如煮熟的虾子。当她将一枚鲜红的果子放入嘴中时,根鸟(53)终于明白了:她在艰难地觅食。
她的头发已长过臀部。因此,当她弯腰扒雪时,那头发就垂挂着,在雪地上荡来荡去,将积雪荡出花纹来。本来是乌黑的头发,现在却已变成深金色了。
她扒着雪,不住地寻觅着食物:果子或可吃的植物的根茎。虽然艰难一点,但总还是能寻找到的。
根鸟(53)盼望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见到她的正面。那时,她大概是感到腰累了,或者是觉得自己无需再寻找食物了,便直起腰来,向已朝她远远离去的小棚子眺望着。依然还是一副柔弱的面孔,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却有了一些坚毅的火花,忧郁的嘴角同时流露出一种刚强,而这一切,似乎是在失望中渐渐生长起来的。白雪的银光映照着这张红扑扑的脸,使那张脸仿佛变成了一轮太阳。
她似乎一下子看见了根鸟(53),目光里含着责备:你怎么还不来这个峡谷?
根鸟(53)窘极了,内心一下注满了羞愧。
她朝根鸟(53)凄然一笑。那笑是在嘴的四周漾开的: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进去一粒小小的石子,水波便一下子如花一般悄然开放了。
他们久久地对望着。渐渐地,她的目光里已无一丝责备,也没有了坚毅,而一如从前,只剩下了忧伤与让人爱怜的神情。
大雪一时停住了。天地间,只装着一番静穆。
站在雪地上的紫烟,显得万分圣洁。
紫烟是美的,凄美。
根鸟(53)变得心事重重的,谁也无法使他高兴起来。大峡谷后来没有再在他梦里出现,但却在他的想象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的心不得安宁。米溪的一切都是让人舒适的,但根鸟(53)在接受这一切时,已显得麻木了。他不管杜家人怎么劝说,硬是脱了那些漂亮的衣服,又去船上背米。他比以往更加卖力。他只想自己能够累得什么也不再去想它。然而没有用,一个一直纠缠着的心思在复活以后,更加有力地纠缠着他。
秋蔓总是千方百计地去逗引他。她只想让他高兴。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之后,她将根鸟(53)要去大峡谷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父母听罢,倒也没有笑话根鸟(53),只是叹息:“这孩子,脑子里总有一些怪念头。”
夏天过去了,秋天到来了。米溪的秋天,凉爽宜人,四周的庄稼地一片金黄,等待着农人的收割。所有的人,脸上都喜孜孜的。米溪的酒馆,生意更加红火。一切都表明,杜家也遇上了一个好年景,上上下下的人,乐在心里,喜在眉梢。
但根鸟(53)却在街头飘零的梧桐树叶里,在显然减少了热度的秋日里,在晚间墙根下的秋虫的鸣唱里,感觉到了秋天的萧瑟与悲凉。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的不是紫烟,而是父亲。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从未在根鸟(53)的梦中出现过——
父亲站在荒凉的野地上,大风吹得他摇晃不定。他的脸上满是不悦。他望着根鸟(53):“你还滞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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