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54)

2025-10-10 评论

  根鸟(54)无言以答。
  “你这孩子,心最容易迷乱!”
  根鸟(54)想争辩,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父亲愤怒了,一步走上来,扬起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嘴巴上:“你昏了头了!”
  根鸟(54)只觉得两眼发黑,向后倒去,最后扑通跌倒在地。
  根鸟(54)知道这是个梦,但在大汗淋漓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真的躺在地上。他摸了摸地,又摸了摸墙,再摸了摸床边,证实了自己确实是躺在地上后,心里感到纳闷而恐慌,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头脑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窗外,月亮正在西去。秋虫在树根下,银铃一样鸣唱。
  根鸟(54)从地上爬起来,点亮了蜡烛,打开了自从进入杜家以后就再也没打开过的行囊,找到了那根布条。那布条已显得很旧了,那上面的字也有点模糊了,但在根鸟(54)看来,却一个字一个字都很触目惊心,耳边犹如听见了强烈的呼唤声。
  根鸟(54)再无睡意。他爬上床,抓着这根布条,倚在床头上,直到天亮。他没有在往常的时间打开门来,而是将门继续关住。他开始一样一样地收拾东西,将自己该带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归拢在一处,而将自己不该带走的东西又一样一样归拢在另一处。当一切都已收拾明白了,他才穿着那天夜里走进米溪时穿的那身衣服,打开门走出来。
  根鸟(54)问女佣:“见到秋蔓了吗?”
  女佣告诉他:“秋蔓一早上就守在你的房门口,见你迟迟不起来,才拿着你给她的风筝,到后边田野上去了。”
  根鸟(54)点了点头,就走出镇子,朝田野上走去。
  秋蔓看见了根鸟(54),就抓着风筝线朝根鸟(54)跑过来,那风筝就越飞越高。
  根鸟(54)与秋蔓放了一回风筝,终于说道:“我要走了。”
  秋蔓的手一软,风筝线从手中滑脱,随即风筝飘飘忽忽地向大河上飞去,最后落到了水中。
  秋蔓掉头往家走去。
  根鸟(54)就跟在她身后。
  秋蔓站住了,根鸟(54)看到了她的肩头在颤动着。她突然跑起来,但没跑几步,又泪水涟涟地掉过头来,大声说:“你怎么这样傻呀?你怎么这样傻呀……”再掉过头去后,头也不回地直跑进镇里。
  秋蔓跑回家,见了母亲,就伏在她肩上,一个劲地呜咽、抽泣。
  母亲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用手拍打着她的后背。
  父亲坐在椅子上说:“那孩子不是我们能留得住的,让他去吧。”随即吩咐管家,让他给根鸟(54)带上足够多的钱和旅途上所需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整个杜家大院还未有人醒来时,根鸟(54)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在秋蔓房前的窗口下停了停。他以为秋蔓还在睡梦中,而实际上秋蔓似乎知道他要一早走,早已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边的动静。当她看见根鸟(54)走过来时,才将窗帘放下。而当她过了一阵,再掀起窗帘时,窗下已空无一人。她便只能将泪眼靠在窗子上,毫无希望地朝还在朦胧里的大院看着。
  根鸟(54)骑着马离开了恬静的米溪。除了带上他应得的工钱与他的行囊外,他将杜府的一切馈赠一样一样地留了下来。
  马蹄声走过米溪早晨的街道,声音是清脆而幽远的。

  根鸟(54)走出米溪之后,心中却在时常惦记着米溪。
  西行三日,这一天,根鸟(54)见到了草原。
  根鸟(54)的眼前又空大起来。米溪的实在、细腻而又温馨的日子,已使他不太习惯这种空大了。他走过荒漠,曾在那无边的空大中感受到过寂寞和孤独。那时,他也许是痛苦的。但在痛苦之中,他总有一种悲壮的感觉,那种感觉甚至都能使他自己感动。然而现在,就只剩下了寂寞与孤独,而怎么也不能产生悲壮感。荒漠上,他愿意去忍受寂寞与孤独,而现在,他却是有点厌恶这种寂寞与孤独——他从内心拒绝它们。米溪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米溪给他后面仍然还很漫长的旅程,留下了惰性的种子。
  根鸟(54)已无法摆脱米溪,一路上,他总是在怀恋着米溪。米溪无时无刻不在对照着一个已截然不同的新处境。而这种对照,扰乱着他的心,损坏着他西去的意志。尽管新的事物,总在他眼前出现,但却已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秋天的草原,是金色的。草原无边无际,在阳光下变幻着颜色:随着厚薄不一的云彩的遮挡以及云彩的飘散,草原或是淡金色的,或是深金色的,又或是金红色的,有时,甚至还是黑色的。而当云彩的遮挡不完全时,草原在同一时间里,会一抹一抹地呈现出许多种颜色。草原有时是平坦的,一望无际,直到无限深远的天边。有时,却又是起伏不平的:这里是低洼,但往前不远就是高地,而高地那边又是很大一片洼地,草原展现着十分优美的曲线。因地势的不同,在同样的太阳下,草原的颜色却是多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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