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男孩伸出狗一样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终于将他的小钱放在一堆大钱的后边。那是一个瘦子的钱。那前面的钱堆得像座小山,相比之后,他的几个小钱就显得太寒伧了。光头男孩有点不好意思。
骰子再一次在碗中落定。
光头男孩竟然连连得手。
掷骰子的那个人瞪了光头男孩一眼:“一个小屁孩子,还尽赢!”
光头男孩长大了,准是个亡命徒。他才不管掷骰子的那个人乐意不乐意,竟然将所有的钱一把从怀中抓出,全都押在瘦子的钱后边。
掷骰子的那个人说:“你想好了!”
光头男孩显得像一个久战赌场的赌徒。他将细如麻秆的胳膊支在桌子上,撑住尖尖的下巴,朝掷骰子的那个人翻了一下眼皮:“你掷吧!”意思是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骰子在那人握空的拳头里互相撞击着。那人一边摇着拳头,一边用眼睛挨个地审视着每个人的脸,直到那些人都感到不耐烦了,才“嘿”的一声吼叫,然后如突然打开困兽的笼门一般,将手一松。那三枚骰子凶猛地跳到了碗里……
根鸟(58)只听见骰子在碗中蹦跳的声响,却并不能看到它们蹦跳的样子,因为那些赌徒的脑袋全都挤到了的碗的上方,把碗笼罩住了。
脑袋终于又分离开来。
根鸟(58)看见,那个掷骰子的人,很恼火地将一些钱摔在光头男孩的面前。
光头男孩不管,只知道喜孜孜地用双手将钱划拉过来,拢在怀里。
“小尾——!”
门外有人叫。
“你妈在叫你。”掷骰子的那个人说。
叫小尾的孩子不想离开。
“小尾——!”喊叫声过来了。
“走吧!”掷骰子的那个人指着门外,“呆会儿,你妈见着了,又说我们带坏了你。”
小尾这才将钱塞进怀里,钻出人群,跑出门去。
小尾走后,根鸟(58)的眼睛就老盯着瘦子的那堆钱后边的空地方。他觉得那地方是个好地方。果然,瘦子又赢了好几把。根鸟(58)的手伸进怀里——怀里有钱。当瘦子又大赢了一把之后,他跳下板凳,将钱从人缝里递上去,放在瘦子的那堆钱后边。
根鸟(58)的手伸到桌面上来时,赌徒们都将视线转过来看这只陌生的手。他们没有阻止他。这是赌场的规矩:谁都可以押钱。
骰子脱手而出,飞到了碗里……
根鸟(58)还真赢了。这是根鸟(58)平生第一回赌博。当他看到掷骰子的将与他的赌注同样多的钱摔过来时,他一方面感到有点歉意,一方面又兴奋得双手发抖。他停了两回之后,到底又憋不住地参加了进来。他当时的感觉像在冬季里走刚刚结冰的河,对冰的结实程度没有把握,心里却又满是走过去的欲望,就将脚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当听到咔嚓的冰裂声时,既感到害怕又感到刺激。他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投入了进去。
根鸟(58)居然赢了不少钱。
他用赢来的钱,又喝了酒,并且又喝醉了。
从米溪走出的根鸟(58),在想到自己从看到白鹰脚上的布条起,已有好几年的光景就这样白白地过去了之后,从内心深处涌出了堕落的欲望。
根鸟(58)被风吹醒后,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客店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然后骑着白马,来到了戏班子住的客店。
女店主迎了出来。
“还有房间吗?”根鸟(58)问。
“有。”根鸟(58)就在金枝他们住的客店住下了。
傍晚,根鸟(58)照料完白马,往楼上的房间走去时,在楼梯上碰到了正要往楼下走的金枝。两人的目光相遇在空中,各自都在心中微微颤动了一下。
根鸟(58)闪在一边。金枝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秀发的气味,脸不禁红了起来。
金枝走下楼梯后,又掉过头来朝根鸟(58)看了一眼。那目光是媚人的。那不是一般女孩儿的目光。根鸟(58)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目光。根鸟(58)有点慌张,赶紧走进自己的房间。
金枝觉得根鸟(58)很好玩,低头暗自笑了笑,走出门去。
晚上,根鸟(58)早早来到戏园子,付了钱,在较靠前的座位上坐下了。
轮到金枝上台时,根鸟(58)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演。他看她的水漫过来一样的脚步,看她的开放在空中的兰花指儿,看她的韵味无穷的眼神,看她的飘飘欲飞的长裙……那时候,除了这一方小小的舞台,一切都不存在了。
金枝迷倒了正百无聊赖的根鸟(58)。
金枝上台不久,就看到了根鸟(58)。她不时地瞟一眼根鸟(58),演得更有风采。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曹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