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很远。”
“你去哪儿?”
根鸟(61)不愿道出实情，含糊地说：“我也不知去哪儿。”
“早点离开莺店吧。莺店不是好地方。”
“你家在哪儿?”
“我不知道。”
烛光静静地亮着。
“你多大了?”金枝问。
“快十八了。”
“可你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你也是。”根鸟(61)笑了。
金枝也笑了：“人家本来就才十六岁。”
金枝在幔子那一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也坐下了。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根鸟(61)自然说到了大峡谷。金枝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了，自然要笑话他。根鸟(61)吃惊地发现，他忽然变得无所谓了，还跟着金枝一起笑——笑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个该让人笑的大傻瓜。金枝就向根鸟(61)讲她小时候的事：她的老家那边到处都是河，她七岁时就能游过大河了，母亲说女孩子家不好光着身子让男孩看见的，可她就是不听妈妈的话，还是尽往水里去——光着身子往水里去……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风车的车杠上，让风车带着她转圈圈。有一回风特别大，风车转得让她头发晕，最后竟然栽倒在地上，差点磕掉一颗门牙……
两个人都觉得寂寞，各坐在幔子的一边，唧唧咕咕地一直谈到后半夜。这时金枝打了一个哈欠，要从椅子上起来，但哎哟呻吟了一声，又在椅子上坐下了。
根鸟(61)将脑袋微微伸进幔子里：“很疼吗？”
金枝将手伸进衣服，朝后背小心翼翼地抚摸而去。过不一会儿，她低声哭泣起来。
“伤得重吗?”
金枝站起来，默默地将上身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然后她将双臂支撑在椅子上，将后背冲着根鸟(61)：“你看吧。”
根鸟(61)十分慌张。他瞥了一眼，赶紧低下了头。这是他第一回见到女孩儿的身子。
金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椅面上，发出扑嗒扑嗒的声音。
根鸟(61)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瘦长的脊背。那脊背上有一道道暗红的鞭痕。那鞭痕因为脊椎的一条细沟，而常被断开。
“好几道吧?”
“嗯。”
金枝自己可怜起自己来，竟然哭出了声。
根鸟(61)无意中看到了烛光从侧面照来时金枝映照在墙上的影子：由于上身是倾伏着的，金枝胸脯的影子便犹如人在月光下看到了两只倒挂着的梨。根鸟(61)的心一下子一下子地蹦跳着。他将脸侧过，对着门口。
根鸟(61)：第五章莺店(４)
2003年02月27日15:25:01网易文化曹文轩
根鸟(61)还是天天晚上去看金枝的戏。看完戏，根鸟(61)总是转来转去地想到金枝的房里去看她。而金枝也似乎很喜欢他去看她。两人总要呆到很久，才能依依不舍地分开。
班主看在眼里，在心中冷笑：蛮好蛮好，将这小子的钱袋掏空了，再叫他滚蛋。
根鸟(61)的钱袋越来越瘪了。那原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杜家的工钱是很丰厚的，他在前些日子又赢了不少钱。但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根鸟(61)终于不能再去看金枝的戏了。
根鸟(61)不顾金枝的劝说，又去了赌场。但这一回，却几乎将他输尽了。被赌场上的人赶出来之后，他将剩下来的一点钱，全都拍在了酒店的柜台上。
根鸟(61)摇晃着回到客店，但未能走回自己的房间，就在楼梯上醉倒了。
金枝闻讯，急忙跑下来，将根鸟(61)的一只胳膊放在她的脖子上，吃力地架着他，将他朝楼上扶去。他在朦胧中觉得金枝的脖子是凉的。他的脑袋有点稳不住了，在脖子上乱晃悠。后来索性一歪，靠在金枝的面颊上。他感到金枝的两颊也是凉的。他闻到了一股气味，他从未闻到过这样的气味——女孩儿的气味。他的心底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清醒的意识。但这一点清醒的意识，显得非常虚弱，不足以让他在此刻清晰起来。他就这样几乎倒在金枝身上一般，被金枝架回到她的房间里──根鸟(61)因交不起房钱，就在他出去喝酒时，女店主已让人将他的房间收回了。
根鸟(61)被金枝扶到床上。他模模糊糊地觉得，金枝用力地将他的脑袋搬到枕头上。金枝给他脱了鞋。她大概觉得他的脚太脏了，还打来了一盆热水，将他的脚拉过来，浸泡在热水里。她用一双柔软但却富有弹性的手，抓住他的脚，帮他洗着。那种感觉很特别，从脚板底直传到他的大脑里。他有点害臊，但却由她洗去。
根鸟(61)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当他发现自己是睡在金枝的床上时，感到又羞又窘。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曹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