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根鸟(60)看出,金枝正在惊吓之中。散场后,他就守在门口。戏班子的人出来后,他就默默地跟在后边。他从女孩儿们对金枝安慰的话语里知道了一切。
那个班主甩开戏班子,独自一人,已经走远了。
根鸟(60)无法插入。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好对金枝说,心里除了着急之外,还不免有点怅然。他见有那么多人簇拥着金枝,便掉转头去了酒馆。
夜里,根鸟(60)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客店。上楼梯时,他就隐隐约约地听到金枝的房间里有低低的呻吟声。越是走近,这种呻吟声就越清晰。她好像在一下一下地挨着鞭挞。那呻吟声一声比一声地凄厉起来。呻吟声里,似乎已含了哭泣与求饶。但,那个鞭挞她的人,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反而越来越狠心地鞭挞她了。
根鸟(60)听着这种揪人心肺的呻吟声,酒先醒了大半。他茫然地在过道上站了一阵之后,“吃通吃通”地跑到楼下,敲响了女店主的门。
女店主披着衣服打开门来:“有什么事吗?”
根鸟(60)一指楼上:“有人在欺负金枝。”
女店主叹息了一声:“我也没有办法。她是那班主在她八岁时买来的,他要打她,就能打她,谁也不好阻拦的。再说了,那件戏装也实在是件贵重的物品,班主打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在叫唤!你就去劝劝那个班主吧。”
“哼,那个人可不是谁都能劝阻得了的。”女店主一边说,一边关上门,“你就别管了。”
根鸟(60)只好又吃通吃通地跑上楼来。
金枝确确实实在哭泣。那呻吟声低了,但那是因为她已无力呻吟了。
根鸟(60)听到了鞭子在空中抽过时发出的声音。当金枝再一次发出尖厉的叫声时,他不顾一切地用肩膀撞着门,并愤怒地高叫:“不准打她!”
根鸟(60)的叫声,惊动了许多房客,他们打开门,探出脑袋来看着。
“不准打她!”根鸟(60)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门。
房门打开了,烛光里站着满脸凶气的班主。
“不准打她!”根鸟(60)满脸发涨,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班主冷笑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打她吗?”“不就是为了一件破戏装吗?”“嗬!你倒说得轻巧。你来赔呀?”根鸟(60)气喘吁吁,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赔得起吗?”“我赔得起。”班主蔑视地一笑:“把你的钱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根鸟(60)不说话。
“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去!”根鸟(60)戳在门口,就是不走。班主上下审视着根鸟(60),然后说:“你不过也就是个小流浪汉,倒想救人,可又没那个本钱!”他不再理会根鸟(60),抓着鞭子,又朝正在啜泣的金枝走去。
根鸟(60)透过幔子,看到金枝耸着瘦削的双肩在哆嗦着。他一把从腰上摘下钱袋,高高地举在手中,叫着:“我赔,我现在就赔!”班主半天才回过头来。
根鸟(60)从钱袋里抓出一大把钱来,往地上一扔:“这么多,总够了吧?”那个班主不过也就是个小人,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从地上将那些钱一分不落地捡起来,全都揣进怀里。然后,他冲着金枝说:“算你今天运气!”说罢,扬长而去。
幔子的那一边,金枝的身影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那幔子很薄,浅绿色的底子上印着小小的黄花。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些小黄花便好像在活生生地开放着。
过了一会儿,金枝撩开幔子,露出她的脸来。她感激地望着根鸟(60)。
根鸟(60)打算走回自己的房间时,从金枝的眼神里听出一句:你不进来坐一会吗?
根鸟(60)犹豫着,又见金枝用眼神在召唤他:进来吧。
根鸟(60)走进了屋子。
金枝说:“外面风冷。”根鸟(60)就将门关上了。
金枝回头往里边看了一眼:“到里边来吧。”
根鸟(60)摇了摇头。
“里面有椅子。”
“我就站在外面。”
金枝将椅子搬到了幔子的这边。
根鸟(60)等金枝重新回到幔子那一边之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这间屋子就你一个人住吗?”“本来有一个姐姐和我一起住的,后来她生病了。不久前,她回老家去了。暂且就我一个人住着。”根鸟(60)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说什么。
“以后不要再去看我的戏了。”
“……”
“你不能把钱全花在那儿。”
“……”
“你从哪儿来?”
“菊坡。”
“菊坡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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