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41)

2025-10-10 评论

  我对着镜子补妆,洗手间窄而狭长,只容一个人进出。我看着镜子里的脸,一种情绪分明写在脸上。我回到座位,说我要先走,全部的人安静了几秒种,但没有人出言挽留。史号哲什么也没有说。我朝他们笑了笑,说再见。我背上包穿过大厅,感觉到万丽群还在注意我,我没有看她,也许我那个时候看她,就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真相,但是我忍住了。
  我推开顶点的门,阳光刺眼,我又回到了周末的下午。我想给方骆打个电话,但被什么阻止着。
  我朝前走,听见史号哲在后面喊我,他追了出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站了一会儿,他说:“小说要抓紧写。”
  “嗯。”
  “上一次张立回来就催过了。”
  “上一次?”我愣了愣。方骆和张立一起来的,后来就再也没提过他,原来是因为稿子的事。张立为什么没和我联系呢?
  “那天是星期五,他把我们约到顶点谈的。”他说。
  “哦。”
  “没事了,”他说:“你回去吧。”
  我转过身,慢慢地朝前走,突然,我回过头喊他,他停下来,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
  “你确定是星期五吗?”我问。
  “我确定,”他说:“九月四号,星期五,除了你和方骆,其他的人都在。”
  “哦。”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好,再见。”
  “再见。”
  我觉得从骨头里透出一股冰冷来,我打着寒颤,从手一直到肩膀都在发抖,尽管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这条街上。这时,手机响了。
  “喂,”方骆的声音还是那么愉快:“小乔,我决定了,明天一早就走,我等不到晚上了。”
  ……
  “喂,你怎么不说话?”
  ……
  “喂,怎么了?”
  ……
  “你在哪儿?”
  ……
  “喂?!”
  ……
  我挂断电话,走出小街,我感到浑身无力,像要瘫了,我拦下一辆的士,打开车门坐上去,司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的整个身体缩在出租车的后座位上,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了地址。我把手放在大腿上,隔着牛仔裤,大腿上温热的皮肤被手冰得一颤。
  手机又响了,肯定还是方骆,我没有看,把它挂断了。
  他再打过来,我再挂,反复三次,我关了机。
  我靠在车里,看着窗外,我什么都不想,起码现在不想。我必须回到家,我维持着基本的力气,看着从车窗外闪过的行人和建筑物。
  车穿过几条马路,拐进了小街。
  我付了车费下车,走进院门。两个小姑娘还在跳皮筋,她们喊了我一声,我朝她们笑笑。我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我走进去,关上门。电话在响,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打来的,我也不想知道。我走到沙发旁,拔下电话插头,在沙发上躺下。
  我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外间的窗户,窗帘没有拉上,西上角的天空斜着几条泡桐树的树枝,树叶像一个个巴掌,小姑娘跳皮筋的身影在窗外忽隐忽现,还有一些走动的人。我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飘来了饭菜香,女孩们早就回家了,泡桐树也看不见了。我伸出手,想了想,没有打开灯。
  ……张立和我陪出版社的人到北京效外去玩……我本来想先给你打个电话,但手机没电了……我有多少年没这样醉过了,醉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我差点放火烧了那个鬼地方……罚我昨天喝醉了,罚我不给小乔打电话……
  乔英伦回想着,每一句、每一段、每一个词、每一个字,她想一下就笑一下,她蜷曲在房间里,四周黑漆漆一片。这个房间曾经亮着灯,从深夜亮到白天,窗帘昼夜紧闭,光线柔和温暖,它把两个相爱的男女关在这里,他们彼此说爱你、彼此做、彼此不知廉恥、彼此热烈、彼此痛楚……现在,她就坐在这个房间:她的房间、她的灯光、她爱的男人,而他明天就要回来,距现在不会超过十六个小时。她微微笑着,开始并没有发出声音,后来她听见哧哧的声响,她看不见窗外任何的物体,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呜咽。她为自己可耻,在耻辱之下甚至不觉伤痛,她丢了脸,上了当,她一边哭一边发出低低的吼声,她好像是在说我恨你,恨你,她的眼泪迸了出来,她为这泪水可耻,为什么要为这样的男人流泪?她拍打着自己的头,她想杀了这个可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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