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的这些病人,为了中国新兴的戒毒事业。你埋伏其中,是一个很好的视角,长期潜伏,可以了解许多医生不知道的情况。无论从治疗还是从研究病人心理的角度来说,都是非常有价值的。简方宁美丽的眼睛睁得很大,睫毛飞扬,炯炯有神。
让我当病房克格勃?不干不干。身心俱受摧残,还要交高额住院金,这不是花钱买罪!沈若鱼嘴上不依不饶。
筒方宁松开她的手说,若鱼,我可以把所有的钱退给你,你要走就走吧。我一个人在地狱里,没有必要把你也拉进来。当年我们在胡杨树下,相约一辈子治病救人,没想到你已这样冷漠。
沈若鱼重又拉起她的手说,我的院长大人,你看错人啦!告诉你,我不是被你拉进来的,开始是误入歧途,现在重打鼓另开张。甭管我是什么动机走进你的铁门,这一天一夜……噢,满打满算还差几十分钟,我看到你们是怎么干活的,心中百感交集,又被你狂轰滥炸普及了一番戒毒教育,我宣布自愿加入你这支倒霉的队伍,义务工作,只要不被人识破,就一直长期潜伏,不时秘密汇报。小车不倒只管推,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只要院长大人不炒我的鱿鱼,我绝不会辞工不干。
两只中年女人的手很结实地握在一处,然后嘻嘻笑成一团,恍如少年。
经过繁琐的开门手续,到了接诊室。还没进得门,就听见里面吵嚷不休。
几个男人的声音,干燥粗暴。
怎么搞的?简方宁开门。沈若鱼自觉退到一旁,从现在开始,她又缩回范青稞的面具后面。
门里面烟雾腾腾,好像着了火的炉子,强行用水泼灭,弥漫辛辣的苦气。
这下可好啦!谢谢您老了,下回来送您根老山参熬粥喝。
先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身影才从烟雾中闪现,一头乱发,金牙在大长脸的下半部闪闪烁烁,没熟好的皮子做的坎肩,散发着山野兽味,口气满是讨好。
烟太大了。简方宁走过去开窗。楼下有人鬼祟地张望,她注意地看了一下,又回过头来。
院长,您好。这病人从东北来了几次了,非得要求住院,我正预备给他办手续。膝医生简要报告情况,顺手一指。
病人蹲在一旁抽烟,恰好抽到烟把,随手把蒂从自己嘴里抠出来,一甩,抛到接诊室的白洗手瓷盆里。那盆现在实在不能称为白了,中心凹陷处积了少许水,层层叠叠的烟蒂泡在里面,浸出黄汤,松软的过滤烟嘴变得肥大起来,像一种奇怪的死鱼。池边或倚或站,聚着一群凶悍男子。看来这一行人,呆的时辰不短了。
你叫什么名字?简方宁一时没听清,问病人。
张大光膀子。那人的回答有一种怪异的回声。
不要说绰号,要你身份证上的名字。简方宁说。
别说身份证,就是逮……也是叫这个名字。我打小就叫这个名字,你要是嫌绕嘴,叫我张大好了。那人的回答还是伴呼呼声响。
简方宁抽了一下鼻子,对膝医生做了一个暂停手势,说,让我看一下。先别忙着办手续。
张开嘴,让我看一下你的喉咙。简方宁指示。
张大顺从地咧开紫色嘴唇,一股腐臭气窜出来。简方宁凑近前,细细查看。
你的嗓子以前受过腐蚀?简方宁问。
噪子算个球,要命的是肚子。张大说着,把翻毛皮袄脱了下来。屋里暖气很足,一般人绝穿不住这么厚的衣服,吸毒的人阳气大衰,阳虚生内寒,喜热。
他脱了衣服,一股恶臭随之溢出,除了他媳妇,别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简方宁近前。
张大光膀子把衣服前襟撩起,一旁的人,倒抽凉气。
他肚子上,有一个敞开的口子,旁边结了厚重的疤,像是冬天结满了冰的井沿。那个井口冒着黄绿色的粘液,泛着一股股恶味,好像久未刷过的痰盂。
这是怎么搞的?久经沙场的简方宁,一时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它是我的肠子,也是我的嘴。张大光膀子很有几分得意地说。
范青稞这下看清了,每当张大光膀子说话的时候,就有气流从那个洞穴里涌出,难怪他的音色好像是从地窖发出的。
这是小肠不错,但怎么是嘴?滕大爷说。
喏,我演给你们看。伙计,拿干粮来。
女人给他拿了一块干饼,张大光膀子塞进嘴里,拼命嚼了一会儿,把混合了唾液的食物团,从嘴里抠出来,团在掌心,绕着圈揉了揉,掐成小段,用手指顶着,像喂校酣一样,把饭团抹进肚皮上的洞穴……动作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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