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哪里寻找这种溶解一切雷打不动的睡眠?它几乎不是睡眠,而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开关,操纵生命起承转合。
人们求救于镇静催眠药一一澳化物。
老态龙钟的药物,重新披挂上阵。病人每两个小时,需服下120格令的溴化物,直至堕入深深的睡眠。整个治疗大约持续20天,病人人事不省,犹如木乃伊。让人睡去不容易,让他醒来也不容易。要吸氧,加上强力的马钱子碱,病人才能昏昏然重返阳间。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病人都要丢失20磅以上的体重。吸毒者都是些极瘦弱的人,每一丝肌肉,都弥足珍贵。最要命的是,每10个病人中就有2名,在酣睡里永远地打呼噜了。这是一条空中钢丝,有勇气从上面走过的病人,寥寥无几。吸毒还没吸死,倒让戒毒给戒死了。我们不戒了!病人恐惧地说。一种疗法,不论学术上多么令人神往,假若病人不接受,前景就风雨凄迷。
人们继续在迷宫中摸索。
当代胰岛素休克疗法的创始人沙克尔(SAKEU)氏,提出了戒断症状的内分泌学说。认为成瘾的病人,是体内若干内分泌系统,相继产生功能障碍。戒断症状的产生,就是神经内部的去甲肾上腺素过多,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具体疗法是每24小时内,注入80个单位的胰岛素,共8天。
这一段话的核心意思就是,使用胰岛素,使植物神经系统恢复平衡。可惜的是,胰岛素休克疗法,这个在某些领域大显身手的骄子,在戒毒上无功而返…
与其相类似的,还有电痉挛疗法。从1946年开始,以猛烈的电击,暂时切断人的大脑前额叶,使成瘾者感觉迟钝。还有人工冬眠的疗法。应用硫贲妥钠麻醉剂,使病人72小时连续麻醉。然后从病人的直肠灌人氯醛,让他进入冬眠状态。结果是,病人已经人事不知,但所有的戒断症状,依然顽固地在冬眠中显露峥嵘。有一种比较温和的疗法,把病人的血抽出来,然后再给病人注射进去。希望体内对吗啡产生抗体耐受性,产生免疫……等待他们的依然是失败。
上百年来,人类进行了无数试验,以对抗毒品,每当一种新学说展示辉煌羽翼时,人们都要试着用它来阐述吸毒的规律,指导戒毒的方向。每当一种新的药品问世,人们都摩拳擦掌,以为它能使吸毒者起死回生。
可是,人们在两条路上,都不约而同地走向失败。
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连跳蚤也不如。
人类又悲惨地回到了起点。不对了,时间是一条单向的孔道,它放你走过去,就疲惫地闭合了,让你再也回不来。
医生的工作引起了医学上的紊乱,而这种紊乱,又给医生们找来了更多的活。创造错误的人,甚至还受到尊重。
数百年间的禁毒,事实严峻如钱。吸毒的群体越来越庞大,吸毒者的年龄越来越小。毒品的强度越来越烈,经过不断的更新换代,纯度越来越高,品种越来越丰富多彩。吸毒的方式越来越向静脉注射发展,点点滴滴在心头,一分一毫不浪费。吸毒构成的犯罪率,越来越高。
这真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最大的自嘲。
当然也有片刻的骄傲。
人类取得禁毒的完全胜利,历史上只有一次,那就是解放初期的中国。忽啦啦红旗一举,一声禁烟令下,这百年翩跹的魔怪,就销声匿迹了。
这在政治上,是辉煌的果实,但在医学上,却没有提供更多的借鉴。它使用的是“自然骤停法”,几乎不加任何药物预防,在24~36小时内,撤除毒品。这对成瘾较轻、身体强壮的人来说,硬抗一段时间,也就挺过去了,但年老体弱重度成瘾的人员,风险就比较大了。国外也有这种方法,还起了一个特别的称呼,叫“冷火鸡”(coldturkey)。
本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科学不断进步,脱瘾治疗的新方法和新模式层出不穷,但我们依然没有看到决定性的曙光。
这就是历史与现状。
潘岗出差回到家里,几件换洗衣服,卷在提箱里,没什么分量。从南方买了些当地的特产,也不甚多。交通这样方便,现在出差的人,真是没什么可带的。但你出了一趟门,总不能两手空空回来见老婆孩子,所以糖啊干果啊,还是买了一些。还买了两条丝中,一条贵些的,给妻子。一条处理品,给保姆范青稞。
现在,不是保姆巴结主人,改成主人巴结保姆了。潘岗自嘲。
三口之家,本没大多的家务事,保姆属奢侈品,按他们现在的收入,实在有些勉力为之。但含星身体不好,胃口很弱,每顿饭都得精心制作,不然就恹恹地看一眼,怎么哄也不吃。他上的小学,离家又很远,每天上下学,要穿过几条繁华的大马路。自打发生过一起撞死小孩子的事,每逢下学的钟点,校门口就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人头攒动,成了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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