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77)

2025-10-10 评论

  医专的和离家远的,露出瞧不起的神色。没想到院长很高兴,说,不知道天桥的把式好啊。你能给我们表演一下吗?
  我说,师傅说了,习武为了防身。不许没事的时候,以武炫耀。再说我也没学到家,只会一点皮毛。既然各位老师一定要看,我就演习一下。先来一段棒术吧,但空着手恐演不好。
  院长挺有兴趣地说,要不我们给你找根棒子来?
  我说,那不用,得拿个家伙比划着,您要是允许,我就用您手里这支钢笔。
  院长看着自己的钢笔吃惊道,这能行?
  我说,意思到了就行。各位老师见笑了。
  院长走下她的考官席,把笔递到我手里。滕大爷说,小伙子,你有把握吗?这可是派克。我说放心吧。把笔接过来,杆滑溜溜的,好像长满了青苔,那是一管红色的笔,已经用得很旧了。我知道那上头不是青苔,是我手心的汗。我心里说,爹爹啊,您的魂就附在这杆笔上吧,保佑我……
  我舞着那支笔,呼呼生风,就像当年我小的时候,我爹托着我的手,教我使镰刀。当场练了几套功夫,大家都看傻了。其实真的是皮毛,武校的师傅,知道习武的人一旦回了家,常被人围着要他露一手,就先教了几套好看的功夫。哄内行不成,外行人一看,挺眼花的。
  院长抱着双肘,看了一会儿,说,好了,停吧。这毕竟是医院,不是武馆。
  滕大爷意犹未尽,说你还会什么,再露几手。
  说实话,我那点本事抖搂得差不多了。但听滕大爷这么一说,我知道自己可不能认熊。打蛇随棍上,赶紧说,我还会头顶开砖,单指破碗,腹卧钢叉……
  真的,这番话可是吹牛,我只看过师兄们表演过硬气功。我想,反正鱼死网破,听滕大爷的,没错。要是真让我练,我就硬着头皮上。
  简院长打断我的话,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说,周五。
  她说,你是星期五生的吗?
  我说,哪啊,生我的那会儿,我爹妈哪知道世上还有“星期”这一说?我行五,上面有四个姐姐。
  院长看看滕大爷和护士长说,按说咱们应该研究研究再定,但都忙,我看就定下收了周五吧。
  滕大爷和护士长都表示同意,医专的和离家远的两个人就无声地走了。
  院长对我说,你刚才对病例的处理,还算机警。医生就是要有对突发事件当机立断的能力。别的行业,时间就是金钱。对医生来说,能力就是生命。当医生的,要有勇于负责的精神,什么事情都打电话,表面看起来最正确,其实最错误。
  我留下你最主要的原因,因为你会几下拳脚。这里病人复杂,我不得不多做几手准备。今后你就负责病入出入院时换衣服这道工序,别让他们把毒品和不该带的东西,带进去,具体要求护士长会同你详细交待。你得昼夜住在医院里,我给你准备一间宿舍。晚上没事时,你就看书休息。要是有了什么意外,你就出来帮夜班护士医生一把,多个人多份力量。凡是你夜里起来处理事情,都给你记上加班……
  我忙说,院长,您留下我,就感恩不尽了。夜里起来帮忙,是我应该干的,我不要记加班。
  院长说,按我的意思办吧。
  我就留在医院了。不知怎么感激滕大爷,他和我无亲无故的,为我设计得那样周密。要不是事先准备,机会来的时候,哪能抓得住!
  我问过滕大爷,您让我习武的时候,想到有这一天了吗?
  滕大爷说,当我看感冒病人时,哪怕他刚打一个喷嚏,我都想到他也许会转成肺炎。
  我说,我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以后万一有事,到时候打得不漂亮,岂不辜负了您和院长的信任?
  滕大爷说,只要你不怕死,冲得上去就行。那帮大烟鬼,风一吹就倒,嘴巴叫得厉害,一动真格的,他们就草鸡了。甭怕!
  我说,滕大爷,那一千块钱,等我发了工资,慢慢凑齐了还您。
  滕大爷说,等你得了诺贝尔医学奖金,就用这奖金还我。要是别的钱,我还不要。
  戒毒医院成了我的家。打出来,我还没回过家。别提多想我妈了,可我没当上医生,我不能回家。我现在读电视里的医学中专,课挺重的。我给家里写信,他们说你一定当上医生了,连你每回寄回来的信,都是一股药味。我跟您说句心里话,我要是真学成了医生,我不在这所医院里干,我到别处去。不是我忘恩负义,是我太不待见这些病人了。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是最下等的病人。我要先拣着那人又好、病又干净的人治。当医生的,不应该什么人都治。你治一个奸人,就是一份功德。治好一个坏人,不是给天下多造了一份孽吗?我知道大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可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院长和滕大爷都是再好不过的人,你看叫这些病人给愁的忙的,其实何必呢?这些大烟鬼赶快死了,死绝了,一个不剩最好,天下就清静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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