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现世安稳(40)

2025-10-10 评论

    柔软的阳光顺着黛色瓦当流淌,你眼睫闪动的瞬间,随处可见迎风飘摇的酒旗,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那被绍兴光阴封存的佳酿。无论你是否禁得起酒香的诱惑,都会不由自主地选择一处酒家,迈进那旧木门槛,便是醒醉由之了。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你不曾品尝,就已经醉意蒙眬。古木桌椅,围坐着来自地北天南的酒客,彼此不问来处,不问归程,一壶花雕,浇醉各自的悲喜人生。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坛尘封的老酒,你借着绍兴这剪闲逸的时光开启,在散淡的日光里,惺忪着双眼,回忆自己风云的昨日。
    只是品味一盏酒的过程,往事已经过了十年。酒中的岁月没有锋芒,它不会将你追赶,你从日出的清晨,坐到月明之夜,喝到意兴阑珊,也会有一盏灯,是为你亮着。当你看到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人,误以为是孔乙己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醒时自己的故事已经结束,醉时别人的故事却刚刚开始。
    假如你是远方来客,禁不住水乡古韵的蒸腾,说不定会迷失在某个青烟的巷口,记不清来路。或者被微风遗忘在某座不知名的桥上,不知归程。此时,你只要寻找水流的地方,在某个停留的渡口,那些戴着乌毡帽摇着乌篷船的船夫,会带你去任何与绍兴相关的地方。
    每一座古桥都是人生的驿站,每一个渡口都是命运的起程,你将擦肩的路人定格在临水窗前,又将游走的风景寄存在浮云天边。你以为远离了水,就可以脚踩大地,风雨兼程,谁曾知道,辗转又回到乌篷船上。在这里,水乡是河流,你要抵达彼岸,就必定要用流水的方式完成。智性之人,会明白从善如流、柔可克刚的真理,再宽大的胸怀,也抵不过水的辽阔。
    顺流而下,不去丈量河流的长度,让已经开启的历史沉落水底,让不曾翻读的故事漂在水面。在一段结局中寻求新的起点,告诉清风,你要去沈园,寻觅一个宋朝伤情的旧梦。告诉白云,你要去乡间,静看一场年华老去的社戏。
    短暂的别离是为了另一段相逢的惊喜,永远的别离是人生一种无言的美丽。你曾经将水乡深深追忆,有一天,水乡也会淡淡记起昨天的你。

相逢沈园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宋陆游《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宋唐婉《钗头凤》
    没有一个人走进沈园,会觉得像是风雨归来,尽管,这里的景致与故事,早已在你的梦里重复了千百次。可你终究只是一片游荡的云彩,你或许可以认得出沈园当年有过的情怀,却没有一草一木是将你等待。如果说是来追忆,追的也只是陆游的记忆;如果说是来寻梦,寻的也只是唐婉的梦境。沈园就像一湖如镜的春水,能够清晰地照见往事的背影,可你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那一位可以走进镜中的人。
    纵然只是沈园时光里一粒飘忽的尘埃,可因为那一段千古绝唱,依旧有如流的过客在园中徘徊。当然,沈园那道曾经关闭的重门,已向所有的人从容敞开。沈园,本是一座江南的沈氏园林,尽管浸润了宋时明月,又流淌过明清水云,还漂染着今时烟雨,可这里的光阴却始终停留在一首叫《钗头凤》的词中。
    是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也是陆游和唐婉的沈园。他们被酷冷的现实主宰了命运,做了封建礼教的囚徒,而沈园却给他们制造了另一种命运,让离别得以伤感的重逢,让破碎得以残缺的圆满。纵然一生不得相依,可他们却成为沈园里一道不离不弃的风景,沈园也因为他们的故事,而滋养得这般耐人寻味。
    倘若你不想做一个流俗的人,来到沈园,就不要携带悲情的色彩,不要含有伤怀的叹息,亦不要心存酸楚的失落。因为这儿有过动人的相逢,有过清澈的别离,还有过美好的追忆。任何一种无端的纠缠,都是莫名的惊扰,这儿的风景,这儿的故事,不会让谁无意地错过,也同样不会为谁刻意地停留。沿着往事依稀的痕迹,在沈园风雨旧梦里行走,你可以感动,却不能悲痛;你可以沉醉,却不能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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