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日记(18)

2025-10-10 评论

    生黄芪:在中药里的地位很高,用来补气。古代药典里常用赞扬的语气谈到它。黄芪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功能,中医研究治疗爱滋病的药里,它起很重要的作用。中国的药膳中,用炙黄芪(也就是生黄芪拌蜜后用小火炒)六钱、冰糖六钱,放入一只鸡的肚子里在锅里用小火炖,鸡要去除内脏。经常吃,人会很精神,有抗衰老的作用。
    白术:浙江产的最好。
    知母:北方的野地里常见,根入药。夏天特别热的时候,牲口会自己找来吃用以解暑。很多动物在病痛时都会自己找一些植物吃来治自己的病痛。中国传说神农尝百草,成就了中药,我猜很多药是神农跟踪动物才发现的。现在的新药仍然是动物先吃,之后才给人吃。我在乡下时有过一条狗,它被咬伤后从来都是自己跑进深山找各种草吃,一两天伤就好了。狗甚至会自己接骨,乡下很少看到瘸腿的狗。我曾经跟踪过一条腿伤了的狗进山,半路上它停下来,眼神忧伤,不肯再走,我于是知趣地回头离开。
    防风:以东北产的最好,叫“关防风”,“关”是“山海关”;内蒙古产的叫“口防风”,“口”是“张家口”,看来这些称呼都是以华北为中心的叫法。采药的人又分防风为“公防风”、“母防风”,“公防风”不开花不结果,根肥软。
    “母防风”则开花结果,根如木柴,收购站不收。防风可以解毒,尤其可以解砒霜的毒,也就是砷中毒。
    板兰根:板兰根是用菘兰草的根做的药。菘兰草乡下用来做成靛蓝,用蓝靛染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虱子不会上身。板兰根在中国内地气功热的时候脱销,因为据说练气功之前喝板兰根水,可以清除体内浊气。
    全虫:就是蝎子。
    地龙:就是蚯蚓。乡下治头痛的偏方就是吃蚯蚓。另外,乡下女人若奶水不足,挖些蚯蚓来碾成浆涂在Rx房上,可以催奶。
    生牡蛎:就是牡蛎的壳磨成的粉。这种粉用小布袋包起来,放在水里煮几分钟,之后才放其他的药到水里煎,所以生牡蛎是最常用的先煎药。如果肾虚,中医会建议吃虾时连壳带头都吃下去,虾的外壳与生牡蛎都含很多钙。
    中药里有些植物,在不同的药方里要做不同的处理,例如“炮制”,方法之一是将干燥后的枝杆放在铜臼里,用铜杵捣一捣,可以改变某些药的药性强度。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药铺里的伙计在柜台上一边咚咚地炮药,一边与人聊天,或者看街上来往的人。
    五日
    威尼斯早上三点钟,电视第二次播放公牛与拓荒者争夺全美冠军的第一场比赛,公牛的绝对优势使这场球不好看,第四局完全是双方的板凳队员在打。
    公牛一二二比八九赢拓荒者,篮球比赛有的时候像赌博,手气不好,就像魔术强生说的,篮框或者像大海,或者比针尖还小。
    公牛队的乔丹真是潇洒,素质超常,天才。同队的皮潘亦是潇洒,直臂高举灌篮,万夫莫敌,模样长得像我在乡下时的一个生产小队长。
    偶然看过一篇台湾的“唐诺”写NBA篮球,真是写得好。读好的篮球文章亦人生一大快事。
    张艺谋到罗马,他因为《大红灯笼高高挂》得了意大利大卫(Davide)电影奖。艺谋打电话到火鸟旅馆,我当然已经搬走了,但传给我的消息是有一个女人接了电话,而且懂中文!这很像是一个恐怖电影的结尾。
    艺谋已经被朋友们称为“得奖专业户”了。
    艺谋三月到洛杉矶时说拍了个《秋菊打官司》,“跟以前的拍法完全不一样,你将来瞅瞅。”
    不由得又想到扬州。《扬州画舫录》真是一本有意思的书,我曾经做过一些笔录,这是一本应该买下来的书,可惜买不到。这种书其实是“毒品”,看过了还想再看。中国此类“毒品”甚多,欧洲一定也有这类“毒品”,两个文化之间的交流,这种“毒品”翻译介绍得最少,其实这类书闲适、生动,有人与环境的质感,最易读通。
    《扬州画舫录》记下了一千多出戏的戏目,有意思的是作者记录了当时的许多演员、演出程序、演出酬金、角色分类,甚至说到因为扬州潮湿,外来的演员会长癣疥。其中讲到一个余维琛,面黑多须,善饮,性情慷慨,在扬州小东门羊肉铺里见到家乡来的小叫化子,脱狐皮大衣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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