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故事2:此地不宜久留(56)

2025-10-10 评论

张北海:当年台湾的大学联考,我被分到师范大学英语系,之后来美,也选了比较文学。但我早就意识到,我不是一个搞学问的,更没有做学者的兴趣或意愿,所以硕士之后即中途退学。

同时,我也没想到要当作家,更别提伟大作家。我开始写作纯属偶然,1974年应香港《七十年代》主编之约,先不定期,稍后定期撰写专栏而开始。所以郑愁予为我写的一首现代诗中就说“著作随缘却无需等身”。

正午:在定居纽约之前,您在台湾度过了青春时代,也曾经历了那片土地上的种种变迁,您可曾想过以此为背景写一部小说?

张北海:没有。我也不想再写小说。至于台湾和之后在美国的个人经历和感受,我还没去想是否要写。

正午:您曾说过研读纽约史是为了更好地书写那座城市,您的几本散文著作也的确纵深入历史和文化,将纽约描述得生动又深刻,那么,为何对北京(北平)的书写,您选择了长篇小说这一形式?

张北海:我想是因为我对纽约或美国的认识还不够。纽约是个大码头,我只能拜。这也或许是为什么王德威教授会说,“多年以来,张北海以有关纽约生活的散文享誉海外,然而他执笔创作首部长篇小说时,这位老纽约,却必须回到老北京”。

正午:您在《侠隐》中塑造的那座“传统和现代,市井和江湖,最中国的和最西洋的,最平常的和最传奇的,熔为一炉,杂糅共处”的北平是您精神上的故乡吗?1974年您第一次回到北京时,这座城市给您的印象又是什么样的?

张北海:北京是我的精神故乡吗?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吧。但是我1974年第一次回北京,立刻感到“故乡”人事皆非。我当然明白,天下人与事,都因岁月而物换星移。所以,北京是我的精神故乡吗?算它是吧!

正午:您曾笑言“长篇写作是一部辛酸史”,在《侠隐》历时六年的写作中,您遇到过瓶颈吗?曾想过放弃吗?

张北海:不要说长篇小说会遇到瓶颈,连我写纽约的几千字散文,都会遇到。在此时此刻,写作者都需设法突破,且各自有各自的办法。而突破不了的,你我也就看不到此人的作品了。

一部长篇,很像一件庞大工程,从开始到完工,每个阶段都免不了这里修修,那里改改,《侠隐》每一章回,都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这里修修,那里改改。整部小说完成之后,仍需一再修改。对我来说,我想其他写作者也同意,这是任何写作在所必需的,而且在这大局已定的最后工序,也是我在写作过程中最后的满足。

正午:您曾说写作《侠隐》是了却一个心愿,完成这部小说后,您对写作——特别是小说写作的认识有变化吗?

张北海:因为已经了了一个心愿,也就无需去想一些对小说写作的认识有了什么变化。倒是对我写非小说,却让我更加对文章的结构、文字、节奏以及主题的表达,有了进一步的尊重。

正午:相对于您一直坚持的散文写作,您认为虚构写作是否更困难,对作者是否有更高的要求?

张北海:我觉得虚构和非虚构都不容易写,而非虚构还有一层考虑,即创作者不能凭空创作,要尽量避免任何事实上的错误,切记“魔鬼在细节”(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

正午:《侠隐》的情节构建、人物塑造及语言都在华人写作圈内得到了极高的评价,很难相信这是您的第一部虚构作品。在此之前,您有过虚构写作的尝试吗?

张北海:在学校期间试着写过短篇,但很快放弃。短篇形式不适合我的个性。

正午:就小说写作而言,您有没有受到其他作家的影响?如果有,是什么样的影响?

张北海:很难“就小说写作而言”,因为我只写了一部小说,还是通俗性武侠,而且也不想再写了。可是“有没有受到其他作家的影响”,那当然有。而就《侠隐》来说,基本上是传统武侠小说前辈,主要是30、40年代几位大师。举一个例子:早在40年代,郑证因就已设法把武侠人物带进20世纪。他那部《铁伞先生》开头,就说在北平去天津的火车上有位老头,身边一个布包,窗边立着一把铁伞。当然,这把铁伞是老头那把铁剑。写了一辈子武侠小说,也真会武功的郑证因,当然知道在20世纪,不可能有任何江湖人士,身背一把剑上酒楼。除他以外,张恨水的《啼笑姻缘》也有一对武侠人物——关氏父女。

正午:您在《侠隐》中塑造的侠士李天然是个归国的海外留学生,会用枪,这跟古典主义的侠士形象大不相同,这个人物身上,有您自身的投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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