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70)

2025-10-10 评论

  葛培森敲门,打开的却是旁边的一扇木窗。木窗被一根木棍支起,里面探出黄晕的灯光和一张平实不过的乡下中年男人脸,哪儿来的妖精一样的老板娘,倒是有个粗壮的年轻女孩跟着探出脑袋。葛培森当即要求包一间房子,回头去请梅菲斯下车。

  梅菲斯却是看着店家一块一块地卸下门板迎客,而不是摇开门迎客,心里充满好奇,不等葛培森过来就下了车。相比车里干燥适意的空调,车外犹如江南仲春天气,湿气浓重,空气倒是清甜,风吹过来,夹着丝丝缕缕的酸臭,不过转瞬而逝。梅菲斯不敢大意,让葛培森也取了登山杖、手电和睡袋等除了帐篷之外的户外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踩在吱嘎吱嘎的楼梯上,头顶是估计不到二十五支光的电灯泡,梅菲斯饶是一向镇定,也下意识地靠近葛培森,一路小心打量周围。她毕竟只是与一群旅友才会去野外,而一个人背包时候宁可花点儿钱找安全可靠的地方住宿。相比之下,那个领他们上楼的粗壮年轻女子身轻如燕,轻快地帮他们打开纸皮一样薄的门,再扯一把灯绳拉亮电灯。二十五支光的电灯也是灯,月光就这么退避三舍。

  葛培森将两人的包放到八仙桌上,兴致盎然地挽着梅菲斯打量屋子,连呼“好玩,好玩”。屋里有两张床,没想到陋室有明娟,两张床居然是略有雕花的古旧架子床,倒是与外面沿路的美人靠遥相呼应。两张床一张南北向靠墙,一张东西向靠门。头顶是千疮百孔的楼板,脚底也是千疮百孔且弹性十足的地板,须得小心留意着走路。静下心来,听得见隔壁传来打鼾的声音,听粗壮女孩说,隔壁住的是一对夫妻,果然,两条鼾声一雄壮一幼细。

  葛培森听着想笑,从包里取出照相机和三脚架,“米线,这床别致,你坐上去,我给你来一张。”

  “很晚了,快点儿收拾洗漱。”不过梅菲斯还是坐到颜色可疑的床单上,笑嘻嘻地做出娇怯怯扶栏状,一边庆幸英明地带着睡袋上来。葛培森一张拍完,放到自拍,他冲到梅菲斯身边作玉树临风状。等闪光灯过后,他今天终于可以放开怀抱拥抱他的米线。可是梅菲斯却挡住他,左右一指破破烂烂的木板墙,轻声道:“隔墙有眼。”

  葛培森此时开始后悔选择这家旅店,本来今晚……现在他只能简单洗漱后硬赖到梅菲斯那张靠墙的床上,关上灯,月色如洗,照得室内依然明亮,一举一动纤毫毕现。他听着隔壁一会儿明一会儿灭的鼾声,不敢胡作非为。

  好在梅菲斯懂事,先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轻轻闲话聊天将葛培森的一颗心引开。一会儿葛培森开了一天车累得睡着,反而梅菲斯被身边陌生的呼吸声打搅着,胡思乱想。月色下,她才方便仔仔细细看近在眼前的这张脸,按说是差不多年纪,可他愣是朝气蓬勃,欢快得像还读书的大男孩。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摸他的脸,收回手放回睡袋,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微笑。

  床不大,两个人睡有点儿挤,梅菲斯靠着葛培森,心里有点儿踏实,不再害怕简陋陌生的环境。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猜测,葛培森调情手段如此高超,以前不知道有几个女友,又不知是怎么对待其他女友,如都都的。她们,都更美丽,更年轻,更性感。

  梅菲斯的一颗心一会儿欢喜一会儿不安,面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又让她动心的葛培森,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回到白纸一张的年代。她希望自己能百分之百地投入,百分之百地享受,别无杂念。不用像现在,她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那么多的前世过往,她其实也羡慕葛培森的活跃,和葛培森的率性,可是她放不开手脚,她的心底有那么多的沉重。她回想今天一路的别扭,其实她也是不想的,可是她管不住自己,她喜欢葛培森,因此恨不得事事求好。而且,她疯不起来,她早忘记该如何开口尖叫。

  她喜欢葛培森。她又睁开眼睛看过去,心里温柔地想着,她希望并愿意为他改变。可是,她笨拙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取悦他。她想,明天她得努力。

  夜深人静,除了远远近近长长短短的鼾声,外面还有秋虫长鸣。地板透上来的灯光也熄了,整幢木楼的人都似乎入睡。梅菲斯也终于渐渐静下心来,倚着葛培森睡去。只是当年因养育仔仔而练就的警觉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她即使睡着也伸长着触角。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警醒梅菲斯,她猛然睁眼,小心寻找声源,很快就发现声音来自头顶,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屋顶薄薄的楼板上奔跑,而且还不止一只的样子。老鼠?猫?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梅菲斯本想等会儿,上面声音总有停歇的时候,别叫醒累了一天的葛培森。可没想到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如果是老鼠,那也是老鼠倾巢而出。果然,间中还夹杂着“吱吱”声。梅菲斯看着千疮百孔的楼板,总担心头顶忽然掉下一串老鼠,终于害怕不过,伸手推搡葛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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