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幸福饼(23)

2025-10-10 评论

  好的。
  晚上八点钟,杨弘念来了,手上拿着一束红玫瑰。
  给你的。
  你从来没有送过花给我,谢谢。我把玫瑰插在花瓶里。
  要喝点什么?
  随便吧。
  你可不是什么都肯喝的。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谢谢。他笑说。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真没想到会在纽约见到你——
  是卡拉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特地来看看你。
  我愕了一下,我还以为他是路经此地。
  没什么的,只是想看看你。他补充说。
  谢谢你,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他拿起我放在案头的相架,相架里镶着我儿时在公园打秋千的那张照片。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嗯。
  我从没见过——
  他完全没有察觉照片里有一个拾皮球的男孩。除了我和文治之外,谁又会注意到呢?
  冷吗?我问他。我听见他打了一个喷嚏。
  不——
  纽约很冷,叫人吃不消。我说。
  我脚上依然穿著文治送给我的那一双羊毛袜。
  这种羊毛袜,你是不是有很多双?他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每逢冬天,我就看到你穿这双袜。
  不,我只有这一双——
  那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没有,只是这一双袜穿在脚上特别温暖。
  我把晚餐端出来:可以吃了。
  你在卡拉身上学到些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一想,说:
  她的设计,看来很简洁,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好,看着不怎么样,穿在身上却是一流的。
  你还没有学到。他生气地说。
  我不太明白,我自问已经很用心向卡拉学习。
  你要学的,是她的一双手。
  双手?
  她可以不画图样、不裁纸版,就凭十只指头,把一幅滑溜溜的布料铺在模特儿身上,直接裁出一件晚装。
  是吗?我愕然,我从没见过卡拉这样做。
  她出道的时候就是这样。
  很厉害!我不得不说。
  最重要的,是你的一双手。他捉着我双手说,要信双手的感觉。你要亲手摸过自己做的衣服,一吋一吋的去摸,你才知道那是不是一件好衣服。你学不到这一点,跟着卡拉多少年也没有用,她没教你吗?
  我摇头:谁会像你那样,什么都教给我?
  我忽尔明白,他那样无私地什么都教给我,是因为他真的爱我。
  谢谢你。我由衷地对他说。
  你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作品。我关心他。
  我的灵感愈来愈枯竭——他用手摩挲我的脸,情深地望着我。
  不要这样——我垂下头。
  他沮丧地站起来,拿起大衣离开。
  谢谢你的晚饭。
  你要去哪里?
  到处逛逛。
  要不要我陪你去——
  算是尊师重道吗?他冷笑。
  我没回答他。
  再见。他说罢径自离开。
  他走了,我静静地看着自己双手,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当他捉着我双手时,我没有爱的感觉,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少得无法从掌心传到身体每一部分。他拥有一切应该被一个女人爱着的条件,可是,却遇上了我。是他的无奈,还是我的无奈?
  他走了之后,没有再回来。
  一天,我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发现门外放着一个精致的藤篮,篮子里有五只复活蛋,还放满了一双双羊毛袜,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格子的。篮里有一张卡,卡上写着:
  篮子里的羊毛袜都很暖,别老是穿著那一双。复活节快乐。
  那是杨弘念的字迹,是用他那支PANTEL1.8CM笔写的。
  他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经常穿著那一双袜。
  我把篮子拿进屋里,他还在纽约,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以为他会出现,他偏偏没有。到了夏天,还见不到他。他总是不辞而别。
  九月中,收到良湄从香港寄来的信。
  蜻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律师行让我成为合伙人,以后我可以拿到分红。
  熊弼在大学里教书,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
  虽然已经不爱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所以,我还是没有开口。
  我跟一个律师来往。你一定会骂我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他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也许这样最好,谁也不欠谁。他在女朋友身上找不到的东西,在我身上找到;我在熊弼身上得不到的,也在他身上得到。因为没有要求,我们很快乐。原来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要求,有要求,就有埋怨,有埋怨,就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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