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幸福饼(27)

2025-10-10 评论

  平安夜那天我看着他走进你的房子,又从里面出来。我认得他,我不是说过我是他的影迷吗?
  是的,他来过,那又怎样?他已经走了。
  你时常穿著的那双羊毛袜,就是他送的,对不对?
  我没回答他。
  我猜中了。他得意地说。
  你想说些什么?
  自从他来过之后,你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回香港的。
  你的心却不在这里。买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因为内疚吧?
  我无言以对。
  你以为我需要你施舍吗?他冷笑,我才不稀罕你的内疚。
  他把车匙塞在我手上,说:我曾经给你机会。那辆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会开车。我倔强地说。
  我也不会开车。
  我愕住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会开车?这么多年了,你连我会不会开车也不知道,你只是要选一份你所能负担的、最昂贵的礼物来蒙骗你自己你很爱我。你骗不到我的,你忘了我是你师父吗?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它最漂亮之处是不会说谎。世上最无法掩饰的,是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那种眼神。
  我难过地垂下眼睑。
  再见。他撇下我,头也不回,走进禁区。
  是的,我忘了,他是我师父,他总能够看穿我。
  离开机场,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辆车,我卖了给卡拉的朋友。一个星期之后,即是九一年的四月,我从纽约回到香港。
  良湄说好来接我机。从机场禁区走出来,两旁挤满了来接机的人,我看不到良湄。人群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文治。
  他上前,腼腆地说:你好吗?
  我们又见面了。我唏嘘地说。
  他替我拿行李,良湄说她不能来。
  我说好了暂时住在她家里。
  我带你去——
  我们坐出租车,到了湾仔一幢大厦外面。
  她搬家了吗?我奇怪。
  文治笑着不说话,带我到十二楼一个单位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门口,我就看到两个约莫三呎多高的玻璃花瓶里装满了七彩的玻璃珠。
  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买一些玻璃珠回来,到外地工作时,又买一些,就买了这许多。他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
  我捡起一颗玻璃珠,放在灯光下,晶莹的玻璃珠里有一株锯齿状的小草。
  这是什么草?我问文治。
  这是我在英国买回来的,里面藏着的是蓍草。
  蓍草?
  九月的欧洲,遍地野花,暮色苍茫中,人们爱在回家的路上俯身采摘几朵蓍草开出的白色小花,带回去藏在枕头底下。英国一首民谣说:
  再见,漂亮的蓍草,
  向你道三次再见,
  但愿明天天亮前,
  会跟我的恋人相见。
  有一个传说,对蓍草说三次再见,就能够重遇自己喜欢的人。他微笑说,我试过了,是真的灵验。
  你来看看。他带我到其中一个房间,我放在良湄家里的缝纫机和其它的东西,都在那里。
  这间房子是谁的?我禁不住问他。
  是去年买的,希望你有一天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哽咽着问他。
  我并不知道你会回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你说分针倒转来行走,你才会回来。
  我拿出口袋里的浮尘子钟,用手调校,使分针倒转来行走。
  我是不是自欺欺人?我问他。
  不。他紧紧地抱着我,再一次,我贴着他的肩膊,重温那久违了的温暖。他的肩膊,好象开出了一朵小白花,只要向它道三次再见,我就能够跟恋人相见。
  你愿意住在这里吗?他问我,不要再四处飘泊。
  你不是说希望我设计的衣服在十二个国家也能买得到吗?
  在香港也可以做得到的。
  我用手去揉他的脸、头发、鼻子、嘴唇、耳朵和脖子。
  你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杨弘念说,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我能够感觉到我爱的是这个人,我双手舍不得离开他那张脸。
  他捉着我的手,问我:你没事吧?
  我喜欢这样抚摸你。我说,你的眼袋比以前厉害了。
  他苦笑。
  嫁给我好吗?他抱着我说。
  我摇头。
  为什么?他失望地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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