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幸福饼(32)

2025-10-10 评论

  是谁的?文治问。
  没用的。我随手把信搁在饭桌上,我去厨房看看柠檬派焗好了没有?
  你要到巴黎开店吗?他拿着那张传真问我。
  我不打算去。我说。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没时间——我把柠檬派放在碟子上,出去吃甜品吧。
  真的是因为没时间吗?
  我不想离开你,这个理由是不是更充分?我摸摸他的脸。
  你不要再为我牺牲。
  我没有牺牲呀。
  你不是很想成名的吗?
  我已经成名了。
  在巴黎成名是不同的。
  即使在那边开店,也不一定会成名,在香港不是已经很好吗?
  他显得很不开心。
  我并没有牺牲些什么,我不是说过讨厌别离吗?我抱着他,幸福地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你不是也说过不想做一只蓑衣虫,一辈子离不开一件蓑衣的吗?
  如果你就是那件蓑衣,我才不介意做一只蓑衣虫。
  他轻抚我的头发说: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为了我,而没做一些事。
  我不会。我说。
  九六年十二月里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良湄来按门铃。
  你还没睡吗?她问我。
  没这么早。
  我和傅传孝的事让熊弼知道了。
  是谁告诉他的?
  有人碰见我们两个。
  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否认。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相信吗?
  他好象是相信的。他是个拒绝长大的男人,他不会相信一些令自己伤心的事。她苦笑。
  你跟傅传孝到底怎样?
  大家对大家都没要求、没承诺,也没妒忌,这样就很好,不像你和文治,爱得像柠檬。
  什么像柠檬?我一头雾水。
  一颗柠檬有百分之五的柠檬酸、百分之零点五的糖,十分的酸,一分的甜,不就像爱情吗?我和傅传孝是榴槤,喜欢吃的人,说它是极品,不喜欢的说它臭。
  那熊弼又是哪一种水果?我笑着问她。
  是橙。虽然没个性,却有安全感。
  你改行卖水果吗?
  你说对了一半,我这阵子正忙着处理一宗葡萄诉讼案,正牌的葡萄商要控告冒牌葡萄的那个。
  良湄走了,我在想她说的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文治回来时,我问他:
  如果爱情有十分,有几多分是酸,几多分是甜?良湄说是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是吗?
  没有那十分的酸,怎见得那一分的甜有多甜?
  原来,我们都不过在追求那一分的甜。
  我们吃那么多苦,只为尝一分的甜。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良湄来我家里一起布置圣诞树。文治从电视台打电话回来。
  良湄在吗?他很凝重的问我。
  她正巧在这里,有什么事?
  熊弼出了事。
  什么事?良湄问我。
  熊弼在大学实验室里做实验,隔壁实验室有学生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有毒气体,熊弼跑去叫学生们走避,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结果吸入大量有毒气体。他自行登上救护车时,还在微笑,送到医院之后,不再醒来。医生发现他肺部充满了酸性气体,无法救活。
  良湄在医院守候了三天三夜,熊弼没机会睁开眼睛跟她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见熊弼,是在方维志公司乔迁的酒会上,他落落寡欢地站在一角。他幽幽地跟我说:长大是很痛苦的。现在他应该觉得快乐,他从此不再长大了。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再见。他像小孩子那样,轻轻地跟我挥手。
  别离,成了诀别。他永远不知道,他爱的女人,一直背叛他。背叛,是多么残忍的事。
  丧礼结束之后,我在良湄家里一直陪伴着她。傅传孝打过几次电话来,她不肯接。她老是在客厅和厨房里打转。
  那个葡萄商送了几盒温室葡萄给我,你要不要试试?她问我。
  我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的?我想看着你吃东西。
  我勉强在她面前吃了几颗葡萄。
  又过了一会儿,她老是走到厨房里,不停地洗手。
  良湄,你别再这样。我制止她。
  他临走的前一天,我还向他撒谎。她哀伤地说。
  你并不知道他会发生意外。我安慰她。
  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她凄然问我。
  我不晓得怎样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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