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上的舞(24)

2025-10-10 评论

  她说:这么晚了——
  他愉快地说:还早呢——他还想陪她跳几支舞。
  他和她战战兢兢地走着,他预感到那个时刻将要降临,没有办法回避。她是星期四出生的,当她忧郁的提到这天出生的孩子要离开自己的出生地很远。那一瞬间,不舍的感觉是那样强烈,他抓住她两条手臂,把她抱入怀里,激动地吮吸她的舌头和嘴唇。那段心荡神驰的时光,再次幸福地降临在他身上。假使分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他愿意用他的爱把她包裹起来,使她不至于太孤单。
  一路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是一只他期待已久的手。他从没试过和她这么接近。这一时刻,好像是理所当然,又曾经遥不可及。长久的暖昧终于变得踏实。
  道别的时候,他腼腼地跟她微笑。她也向他微笑,她的手轻轻的一挥,傻气而动人。
  怀着恋爱的激情,他躺在床上,回忆这天晚上跟她一起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晨光曦微。他满心欢喜的打电话给她,好想听听她的声音,电话那一头,她的声音却在一夜之间变得冷漠而陌生。接着的好几天,她刻意地回避他。他的心很乱。她是在生他的气,责怪他破坏他们之间这段纯真的友谊,还是她根本没有爱上他?
  他感到自己被她弃绝。他对她的爱,变成他加诸自己的折磨。他痛苦地想念着她。那天晚上,他特地跑到油画店看看她在不在。假如她在的话,他可以只是在门外看看她。
  油画店的灯亮着,他不舍得只是在门外看看她。他推门进去,看到她坐在后花园那张长条木椅子上。她那张脸,苍白而失落。当她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当作没事发生?,那一刻,所有凄然的感觉都涌上心头。
  他离开油画店,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他在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几岁,头发有点白,有个明显的小肚子。男人热情的叫他:
  李维扬,你认得我吗?
  他搜索枯肠,完全想不起这个男人是谁。
  我是你中一班的同学施正贤!男人说。
  他完全记不起他有一个这么老的同学。
  为什么一个人在心情糟透的时候,总会在路上遇到一些他自己也记不起的旧同学或旧朋友?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好想尽快把他打发。
  碰到你真好。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塞到他手上,如释重负的说:我欠你的一百元,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他莫名其妙,问他:你什么时候欠我一百元?
  那时我没钱买冬季校服,这一百元是你借给我的。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还给你。
  他是借钱出去的人,他反而忘了这件事,但欠他钱的人,却一直牢记着,希望有一天可以把这个微不足道的数目还给他。他对自己刚才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色很后悔和抱歉。他问男人:
  你还好吗?
  男人说:我开了三家面包店,生意还不错。你有时间找我出来聊天。男人掏出一张名片给他。临走的时候,男人又重复一遍: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他忽然醒悟,一个人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别人也许早已经忘记了。
  为了她的快乐,他会努力去忘记。即使他不忘记她,她也会忘记他。
  星期天的下午,他在海边的公园等她。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他不知道她这天会不会来,他战战兢兢的坐在石阶上等她。她来了,他努力装着若无其事,可是,他却心不在焉。他还是那样喜欢她,那样无助。也许,他应该离她远一点,唯有这样,他才可以拯救自己。   16
  为了离她远一点,他拿了十一天的假期到台北。这是他仅有的假期。他在台北有一些朋友,他可以找他们聊天喝酒,甚至只是胡扯。他想用一个短暂的假期来抚平一个伤口。他不一定可以忘记她,但是他或者可以忘记那些痛楚。这段短暂的爱情也许就如身上暴发的一场麻疹,很快便会消逝。
  临走前的一天,他打电话给她,装着很期待这个假期似的,告诉她:
  终于可以放假了!有没有什么东西想我带回来给你?
  她想了想,问:你会去逛书店吗?
  我会的。
  可以替我买一本书吗?
  什么书?
  你觉得好看的,便带一本给我。
  好的。
  玩得开心点。她甜甜的说。
  这一次通话,仿佛是道别。为了挽回一点自尊,他不得已向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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