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树上的女人(56)

2025-10-10 评论

  “你通常是失恋才想起他。”我揶揄她。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他有义务照顾我啊。”迪之理直气壮地说。
  邓初发在码头接我们,他的样子和以前没有多大分别。他在南丫岛做些度假屋的生意。他除了没有出息之外,人倒是很好。我记得他从前对迪之说过,会参加奥运,有些男人,总是在女人面前才有梦想。
  邓初发弄来三只风帆,在沙滩上教我们玩风帆。我跟徐起飞也玩过几次风帆,迪之技术最好,早已驶到海中心,光蕙从未玩过,频频掉到水里,邓初发忙着照顾她。
  那天的风很大,我拉着帆,很快便乘风而去。我的风帆离岸越来越远,我看不见邓初发,也看不见迪之,我开始有些害怕,想转变航道回去沙滩。天上突然乌云密布,海水汹涌,风越来越大,把我吹得东歪西倒。
  我从来没试过那么惶恐,那一刻,死亡和我已经很接近。我还没有听过林方文说“我爱你”,如果那样死去,我很不甘心。
  邓初发和迪之驾着快艇来找我。邓初发把我抱住。
  我不停地颤抖。
  迪之脱下外套让我穿上:“现在没事了,在海上漂流的时候,你想些什么?”
  “男人。”我说。
  “我知道。是哪一个男人?徐起飞还是林方文?”
  我苦笑。
  “是不是林方文?想他也应该,万一你刚才死在海上,能替你写一首动人挽歌的,只有林方文。”
  “你已经想到挽歌了?我叫他预先替你写一首。”我气她。
  “我的挽歌?我的挽歌一定是一首怨曲,一个女人,不断遇上坏男人。”
  邓初发怜惜地望着她。
  “邓初发是好男人。”我说。
  “是的,除了他。”
  邓初发苦笑,他象一个多情船夫。生于这么简单的小岛上,终日与海为伍,他大抵不会理解人间有复杂的感情。
  离开南丫岛之后两天,迪之做了一件令我很意外的事。
  “我跟林方文吃过饭。”她告诉我。
  “他好吗?”
  “还是老样子,男人的改变从来不会比女人厉害。我告诉他,你已经跟徐起飞分手。他还是很爱你。”
  “他不会这样说。”
  “是我看出来的。”
  “林方文不是一个可以付托终生的男人。”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窝囊的?有什么是一生一世的?你要是只想找一个付托终生的男人,便会选择徐起飞。”
  迪之说得好,如果我想找一个托付终生的男人,便不会放弃徐起飞。问题是我想跟林方文一生一世,却怕他办不到。我不想再用痛苦换取短暂欢愉。
  “我把你的地址电话给了林方文,他应该会找你的,那时你才拒绝他。”
  林方文没有找我,我太了解他,他不会求我的。他已破例求过我一次,那次我拒绝了,他决不会再求我,而我也不会求他。
  夏天过去了,到了秋天,我接到林方文的电话,他来迟了整整一季。
  “你有空吗?”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有空。你在哪里?”
  “我在附近,我来找你好吗?”
  “好。”
  我飞奔去洗澡,以最短时间使自己看来容光焕发。
  林方文到了。
  我们没有说过什么客套话,好象一对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
  “这个地方很好。”他开腔。
  “只有三百多尺。”
  “有一个阳台。”他走到阳台上。
  我没有告诉他,我为了那个阳台,才买下那间屋,我一直怀念他家里的阳台。
  “你还是住在尖沙咀吗?”我问他。
  “是的,我留恋那个阳台。”他说。
  “当天你在阳台上把九百八十六只纸飞机撒向空中的情形是怎样的?”他问我。
  “场面很壮观。”我笑说,“那么你回家的时候在街上拾到一只纸飞机的情形又是怎样的?”
  “场面很悲壮,整个尖沙咀都是纸飞机。”他笑说。
  我格格大笑:“我不相信你。”
  “我妈妈过身了。”他说。
  我愕然:“怎么回事?”
  “是癌病。在一小时前离开的,就在附近那间医院。”他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他的一双肩膊突然抽搐起来,激动地嚎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有点不知所措。
  “别这样。”我安慰他。
  他抱着我,在我肩膊上痛哭,我紧紧抱着他,用体温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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