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散文集(74)

2025-10-10 评论

    他后人题咏,心思全围着这篇文章。
    这也算是个有趣的奇事:先是景观被写入文章,再是文章化作了景观。借之现
    代用语,或许可说,是文化和自然的互相生成吧。在这里,中国文学的力量倒显得
    特别强大。
    范仲淹确实是文章好手,他用与洞庭湖波涛差不多的节奏,把写景的文势张扬
    得滚滚滔滔。游人仰头读完《岳陽楼记》的中堂,转过身来,眼前就会翻卷出两层
    浪涛,耳边的轰鸣也更加响亮。范仲淹趁势突进,猛地递出一句先忧后乐的哲言,
    让人们在气势的卷带中完全吞纳。
    于是,浩淼的洞庭湖,一下子成了文人骚客胸襟的替身。人们对着它,想人生
    ,思荣辱,知使命,游历一次,便是一次修身养性*。
    胸襟大了,洞庭湖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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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洞庭湖没有这般小。
    范仲淹从洞庭湖讲到了天下,还小吗?比之心胸狭隘的文人学子,他的气概确
    也令人惊叹,但他所说的天下,毕竟只是他胸中的天下。
    大一统的天下,再大也是小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是,忧耶乐耶,也是
    丹墀金銮的有限度延伸,大不到哪里去,在这里,儒家的天下意识,比之于中国文
    化本来具有的宇宙,逼仄得多了。
    而洞庭湖,则是一个小小的宇宙。
    你看,正这么想着怩,范仲淹身后就闪出了吕洞宾。岳陽楼旁侧,躲着一座三
    醉亭,说是这位吕仙人老来这儿,弄弄鹤,喝喝酒,可惜人们都不认识他,他便写
    下一首诗在岳陽楼上:
    朝游北海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陽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
    他是唐人,题诗当然比范仲淹早。但范文一出,把他的行迹掩盖了,后人不平
    ,另建三醉亭,祭祀这位道家始祖。若把范文、吕诗放在一起读,直是有点“秀才
    遇到兵”的味道,端庄与顽泼,执着与旷达,悲壮与滑稽,格格不入。但是,对着
    这么大个洞庭湖,难道就许范仲淹的朗声悲抒,就不许吕洞宾的仙风道骨?中国文
    化,本不是一种音符。
    吕洞宾的青蛇、酒气、纵笑,把一个洞庭湖搅得神神乎乎。至少,想着他,后
    人就会跳出范仲淹,去捉摸这个奇怪的湖。一个游人写下一幅着名的长联,现也镌
    于楼中: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陽三过
    必醉。诗耶?儒耶?史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沧然泪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
    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他就把一个洞庭湖的复杂性*、神秘性*、难解性*,写出来了。眼界宏阔,意象纷
    杂,简直有现代派的意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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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就下洞庭湖看看吧。我登船前去君山岛。
    这天奇热。也许洞庭湖的夏天就是这样热。没有风,连波光都是灼人烫眼的。
    记起了古人名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陽楼”,这个“蒸”字,我只当俗字解。
    丹纳认为气候对文化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以前很是不信。但到盛暑和严冬,又
    倾向于信。范仲淹写《岳陽楼记》是九月十五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秋空明
    净,可让他想想天下;秋风萧瑟,又吹起了他心底的几丝悲壮。即使不看文后日期
    ,我也能约略推知,这是秋天的辞章。要是他也像今天的日子来呢?衣冠尽卸,赤
    膊裸裎,挥汗不迭,气喘吁吁,那篇文章会连影子也没有。范仲淹设想过-阴-雨霏霏
    的洞庭湖和春和景明的洞庭湖,但那也只是秋天的设想。洞庭湖气候变化的幅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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