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的我喜欢你,隐晦的不署名情书,偷偷放进他书柜里的牛奶,体育课上放水的小测,放学自告奋勇护送他出校。各类便利的小门悄悄地为唐宜青开启。
一次,两个小男孩为争夺跟他坐同桌的资格而大打出手,对此毫不知情的唐宜青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头疼的老师请来三方的家长协调,唐宝仪忙着交际,压根没功夫到场。来的是保姆,低头弯腰地跟对方家长赔罪。
面对老师要他道歉的要求,唐宜青眼红红地小声反驳,“不是我的错呀……”
十一岁的唐宜青还不明白,是不是他的错并不要紧,重点是必须有人担责。本来是孩子之间打闹的小事,奈何家长太胡搅蛮缠,急于息事宁人的老师只得委屈无人撑腰的唐宜青。
蓝颜也有祸水呐。
穿着西式校服的唐宜青板着一张小脸,哽咽地跟咄咄逼人的家长说对不起,而这样的妥协与规训一旦开了头只会源源不断。
事后其中一个小男孩不顾家长耳提面命要他离唐宜青远点的命令,把最新款的游戏机送给了唐宜青。
那是很昂贵的礼物,唐宜青不肯收,回到家才发现男孩偷偷把东西塞进他书包里。
他没招架得住游戏机的诱惑,心想只玩一晚上就还回去,盘腿坐在卧室的床上捣鼓个不停。玩得太入迷,连唐宝仪回家了都不知道,直到女人推开他房间的门,他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东西往身后藏。
“拿出来。”
唐宜青颤巍巍地将游戏机交给妈妈,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他秀气的鼻尖翕动,跟妈妈保证明天一定还给人家。
出乎预料的是,唐宝仪不仅没有责骂他不劳而获,反而在短暂的沉默后笑夸他做得好。
唐宜青尚未形成的小小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迷茫地张望。母子连心啊,把他带来这个浊世的妈妈搂着他,做站在岔路口的他的第一引路人。
女人温柔似水地跟他讲话,“给你的就拿着,干什么要还回去?有很多人喜欢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唐宜青陷在女人柔软的身躯里,像回到了温暖的襁褓,迷迷糊糊地点了下脑袋。
他还太幼嫩,没能注意到女人眼中的复杂。这可是她十月怀胎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生下的小孩儿,生得漂漂亮亮,乖乖巧巧,任谁都会呵护备至,疼爱万分。
这是他的福报呀。
“游戏机好玩吗?”唐宝仪笑望他与素未谋面的混账父亲有两分神似的脸蛋。
女人扣在他手臂上涂了甲油的指甲一点点陷进他的肉里,带来轻微的疼痛感。
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唐宜青贪恋地、不舍地暗自忍耐着,甜甜地说了实话,“好玩。”
那台游戏机没有还回去。唐宜青玩到腻味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他找到除了绘画后新的能够讨好唐宝仪的方式。
他开始接受同学们送的价格不一的礼物。作为交换,答应换位或者一起吃下午茶。每当有新的收获,他都会带唐宝仪去看他的战利品,再得到母亲毫不吝啬的一句夸奖。
一开始会有轻微的心理负担,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唐宜青并不会产生负罪感,但很偶尔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得到被取悦的背后是另一层的蔑视。
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心性单纯容易满足,用礼物索取他的笑容、他的回话。再长大一点呢,当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场不等价交换,会实实在在地向唐宜青讨要什么东西呢?
危险像一头踮着脚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朝着蒙昧无知的唐宜青靠近了。
这个时候尝够甜头的唐宜青十二岁,跟着妈妈搬迁到了海云市。
在港城出生的唐宜青有一个良好的语言环境,从小耳濡目染能讲一口流利的港话,但“北姑个仔”扯不掉的身份注定他说得再地道也要被吹毛求疵。因此比起港话,他更常和他们飙叽里呱啦的鸟语以获得认可。
到内地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唐宝仪和赵朝东都是二婚,再加上女人过往的经历不宜高调行事,因此婚礼办得简单。婚后唐宝仪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赵朝东心机深沉,吃过一次教训的唐宝仪也不是傻子。女人不仅亲自把关港城的生意来往,还在婚前将大部分资产入股赵朝东的公司。
夫妻俩真正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进行了深度的捆绑。
初到海云市的大半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交际圈让唐宜青有一点水土不服。唐宝仪怀孕的喜讯更是令他警铃大作。
赵朝东倒是对他很不错,吃穿用度没差过他的,等他小学毕业后更是将他安排进海云市最好的私立中学就读。一年的学费直逼三十万,接触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女。
唐宜青跟赵朝东的关系不温不火,但不管怎么说,赵朝东绝对是个称职的继父。所以当男人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时,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多一个小孩来瓜分唐宝仪本就寡淡的母爱,嘴上还是答着都可以。
进入中学后,唐宜青为了得到唐宝仪的关注,行事作风不改,甚至变本加厉地收取追求者的赠礼。如此风光,唐宜青这三个字在学校掀起了一股风潮,不少学生特地到他教室门口一睹他的绰约旖旎。
交不完的朋友,数不清的靠近。人见人爱的唐宜青。
他被甜言蜜语、百般奉承迷花了眼睛,学不会收敛,出尽了风头,到哪儿都是视觉中心。
那是唐宜青被追捧得飘飘然的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以至于当一脚踩空的时候,下坠的腾空感来得是那么的汹涌澎湃而令人措手不及。
几位家世显赫的学长约他课后到校放映室看电影,亲自到教室门口接他。唐宜青倍感殊荣,在同学们艳羡的眼神中神采飞扬地被拥簇着前去。
未满十四岁的唐宜青白白瘦瘦的身躯裹在剪裁得体的黑色西式制服里,那么纯洁无暇,笑起来稚弱易碎得不堪一击。
放映室里黑暗、安静。下沉式的沙发像一张绵软的血盆大口将唐宜青吃进去,他稚气未脱的脸蛋被泛着冷光的银幕照亮,细腻的皮肤找不到一点儿瑕疵,丰润的唇咬着吸管,侧过头和一旁的学长讲话。
“看什么电影呀?”
学长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知道了。”
室内的冷气开得太足,唐宜青打了个寒颤。他左右环顾,室内除了他还有五人,都比他年长,身量已颇具成年人的高大强壮。他莫名地感到不安,不由得坐直了点,下意识地往大门看去,好在并没有上锁。
银幕开始滚动,从经典片头来看,是一部上了年纪的老电影。还是港片。
唐宜青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拿在手中的冰冻奶茶杯身凝结出一颗又一颗小小的水珠,滚落进他的指缝里。他的掌心也变得冷冰冰。
他在屏幕上见到了主演的名字,偌大的唐宝仪三个红字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眼球。
他猛地站起身,险些把奶茶打翻,惊愕地看着将他带来这里的少年们,舌头都捋不直,“我,我不看了……”
“为什么不看?”单人沙发后的学长双手摁住他的肩膀,他浑身一抖,转过身,听见人说,“你认识主演吗?”
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是故意带自己来这里!
唐宜青在冷涔涔的光线里面白如纸,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腕。他吓得大叫,引来一阵不加掩饰的哄笑。奶茶洒了出去,甜腻的液体溅了满地。
他们抓住他,强行地摁回了沙发里,呈圆圈将他围在中间。唐宜青一直在发抖,四肢瘫软,脸皱成一团,是极度惊恐的表现。
电影被拉了进度条,到了最高潮的部分,热烈的激情戏袭来,望着银幕上熟悉不过的女人,唐宜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那么小,身体才刚开始在发育。对于这样直白赤裸的性,只有陌生的恐惧,而当电影的主演是他的母亲,这种荒诞更增添了不少可笑,甚至恶心。
也幸亏他还没有长大,不至于真的丧心病狂到对他做些什么。他的心惊胆战落在在场的人眼里本身就极具观赏性。
“宜青,电影里那个女人是你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