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岚会原谅他的吧,会的吧……
唐宜青无法窥见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谢英岚倒是饶有兴趣地把他千回百转的神情尽数收纳眼底。
凝重的眉眼,骨碌骨碌打转的眼珠子,咬出牙印的下嘴唇,那副百般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就在同学自告奋勇要去安保室查监控时,不得已决定把危害降到最低的唐宜青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侧影,甚至慌不择路地去抓他的袖子,“英岚,我……”
“不用去了。”
谢英岚开了口,唐宜青顿时觉得他这人的声音有如天籁。
“其实宜青说的很有道理,我这幅画是随手画着玩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必大费周章。”他的眼风掠过搭在他袖口上的手以及紧张到僵硬的身躯,接着说,“谢谢大家,就到这里吧。”
既然当事人都不想追究,旁观者再怎么鸣不平也没必要继续趟浑水。恰逢上课铃响起,众人又安慰了谢英岚几句便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
唐宜青一瞬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抓着谢英岚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顶头飘来谢英岚的声音,“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唐宜青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说话都打磕巴,“没,没什么……”
他鼓起勇气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圆圆的眼睛往上抬,迫切地望着谢英岚,“你是真的不追究了,对吧?”
谢英岚比他高半个脑袋,垂眼看着他竭力掩饰心虚的样子,像逗弄一只胆小的麻雀,沉吟道:“说不定。”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做说不定?
唐宜青后颈的冷汗缓慢地流淌进蜿蜒的背脊,愣愣地啊了一声。
下一秒,谢英岚带着一种被取悦似的口吻问:“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说那人是带着什么心态才做出这种坏事?”
唐宜青的脸蛋红白交加。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如何否认,如何回避这个犀利的问题。
抵达画室上课的老师替被问倒的唐宜青解了围。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整个人还处于游魂的状态,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忍不住的发抖。
幸好。他心里敲出这两个字,后知后觉差一点因为自己的莽撞而自毁名声。
逃过一劫后,他对谢英岚的放过没有任何感激之情,紧接着而来的是更浓重的情绪反扑。他只气自己没有做得再隐秘谨慎一些,让谢英岚有把他踩到脚底的可乘之机。
唐宜青扑通乱跳的心逐渐回归正常的频次。
老师一边巡堂一边指导,即将走到唐宜青的位置时,他正好把画布的正面翻转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他的画会被翻过去,老师已经停在他跟前。
“嗯,这样就对了。”
唐宜青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心脏狠狠一跳。他的画被人动过!
尽管只有细微的差别,细节上却比他未修改时要巧妙得多,致使整幅画作变得更加精美。
唐宜青愕然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把老师都惊了一下,也让默默作画的同学们都看了过来。
老师干脆指着他画上的某一块做示范,“像宜青这里的空间感就处理得很不错……”
唐宜青听着老师夸奖不属于自己的手笔,明明只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他却在同学投射来的学习的目光中像一只在白雾里失去了导航的候鸟般迷失了方向,一头撞上了坚硬的树干。
他扯了扯唇角,谦虚地回复,“谢谢老师。”
然而一落座他就感觉到背后似有千万道光芒。
那个替他改画的人也在这里吗?看他默认了赞扬会在心底嘲笑他吗?
他坐立不安起来,总是当错事发生之后才开始后悔。会不会等一下就有人无情地踹破这一假象,让他当众出大丑?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唐宜青比早高峰繁忙路道的交警还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但他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直到今日所有的课程都完毕,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责他窃取了别人的成果。
是谁,到底是谁?是想帮他还是害他?
短短一天,经历了两桩大事的唐宜青疲惫不堪,只想快点躲回公寓里那张温暖的大床,好好地把所有事情都从头捋一遍。
他神情恍惚地收拾物品,余光一扫,他送给谢英岚的那盒颜料居然已经被打开了。
偏偏是在今天。
唐宜青心口一凛,却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谢英岚此举背后可能隐藏的逻辑,拎起包袋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说:
小谢还挺喜欢逗17的。
第13章
会是谁呢?
深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唐宜青脑子被问题填满。既然帮他改了画,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心血来潮?对方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没能得到结果的唐宜青烦躁得蹬了蹬腿,把床单蹭出凌乱的褶皱。
他正烦得想死,谁在这种时候凑上来都会被他一脚踹开,结果邝文咏没半点眼力见,几个小时收不到回复十分卑微地又发来短信,“宜青,贝克街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唐宜青懒得搭理他,手一滑点开了页面介绍:人均大几千的意大利西餐厅,菜式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没什么新意,装潢却很奢华,临窗的位置能俯瞰整个江景。
重点是,听说这家餐厅很难预约,邝文咏清楚他喜欢出入这些高端场所,既然能邀请他,想必排了有段时间。
他翻了个身侧睡着,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连社交软件该发什么文案和照片都想好了。可思及邝文咏那身土到掉渣的穿搭,跟他走在一起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唐宜青没有立刻答应邝文咏,反手给他弹了张男士穿搭图,一套低调的墨绿色亚麻休闲西装。
邝文咏时刻守候着,“我马上给你买。”
唐宜青躺着打字手酸,给他发语音,“你给自己买,再把你那头发修短一点,什么时候买好了穿好了拍张照片我看看,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去吃饭。”
顿了顿,非常之严肃认真地命令,“还有,不准搭运动鞋。”
“给我的?宜青,谢谢你。”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到邝文咏的激动,“我现在就去下单。”
这白痴脑子有泡吧。又不是他出的钱,谢什么谢?
唐宜青把手机丢到一旁,邝文咏又发了什么他没有看,眼睛一眯打着盹睡过去。
究竟是谁给他改画这事唐宜青没能深究。他有心去查监控,又担心自己的这个举动会再牵扯出谢英岚那幅水仙油画被毁坏的事情,因而也就这么耽搁着。
然而被老师当作优秀典范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理,之后几天,唐宜青每次离开画室都会把自己的画留在画架上。
他隐隐期待着什么,不过类似的事件没有再发生,生活又完全恢复到风平浪静。
也不是一点儿改变没有。
谢英岚对他态度似乎有所变化。不单单用了他送的颜料,在他厚着脸皮跟对方套近乎的时候也不再把他当空气。
唐宜青思前算后,只有因为那天他为谢英岚的画被破坏而忿忿不平,从而致使谢英岚领情这一可能性。歪打正着,他很难不欣欣自得,而这种志得意满在成功跟谢英岚拿到联系方式时更进一层。
谢英岚不是美院的学生,自然不在各种群里。平日也仅限于在画室里的交流,至今未曾和任何人私下有过联系。家世的原因,存心巴结的人不少,他却总能四两拨千斤地略过。
唐宜青本着试试看的态度向他讨要社交账号,拿到了就是赚到,被拒绝了也没有损失。
始料未及的是会那么顺利。
他见气氛还不错,试探性地捧出自己的手机,以跟谢英岚请教的名义,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有时候你人不在画室我都找不到你,之后能在线上问你吗?”
唐宜青像个勤勉上进的乖学生,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全是求知若渴。尽管他把姿态放得够谦卑,也没抱太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