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礼(23)

2025-10-13 评论

  “真的吗?”难得有占理的时候,唐宜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语音呀?不会是有人在你旁边威胁你吧?”

  谢英岚没理他。他不甘心地接着发,“不然你跟我说句晚安吧,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放心了,否则我连觉都要睡不好啦。”

  唐宜青也没真想滴水不进的谢英岚能照办,困得打了个哈欠把身体一翻,准备收锣罢鼓继续睡大觉,结果刚把手机丢在一旁,信息就弹了进来。

  不会吧?真给他发了?

  唐宜青抿了抿唇,居然带着一点期待的心理重新打开了屏幕。两秒的语音是什么内容显而易见,他轻轻一点。

  “晚安。”

  深夜里,谢英岚清冽的音色被电子机械过滤成轻微沙哑的质感,缓缓地如有实质般敲在唐宜青的耳畔。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有面对面的缘故,不似素日带给唐宜青若即若离的泠然,反倒多了些亲善甚至温柔的意味。

  这家伙装的吧?

  唐宜青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有些怔然。为了分辨得更仔细些,他犹豫着把播放筒抵在耳下。

  “晚安。”

  他的这个位置很敏感,平时理发被剪刀碰一下都要打个寒颤,此时听筒传达而来的电波一阵阵地打在错综复杂的神经网,他的后颈迅速地连带着整个背脊都发麻了。

  尾椎的感觉尤为强烈,像有只小猫的指甲来回抓挠,他起了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赶忙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给丢掉了。

  行吧。唐宜青捏了捏酥软的耳垂,勉强同意谢英岚的声音可圈可点很有听头,要是缺钱当个声喘应该能干到盆满钵满。

  睡眠质量向来不错的唐宜青因为给贫穷版谢英岚做职业规划罕见地没睡好。

  第二天他喝着冰美式戴着耳机进入画室的时候抑制住涌到嘴巴的哈欠,精神饱满地向同学们问早。

  入夏后,天气渐热。唐宜青时装秀似的一周七天不重复的新装,发型精细打理过。

  今日他一件深蓝色的细格子衬衫掖在黑色的宽松休闲裤里,皮带用与上衣同色的印花方巾替代,多出的一截自然地垂在腿侧。领口敞开,里头是白色的打底,一条简约的银色项链坠在颈间。

  唐宜青永远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像个行走的不会累的顶级BJD娃娃。

  刚进圣蒂美院那阵子,他是新生表白墙的常客。唐宜青每次上榜都觉得非常丢脸,偷拍把他拍成六四分也就算了,这玩意土得他想打120上呼吸机,每刷到自己一次他就匿名点一次举报,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

  后来刷脸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根本就不用再捞人,就跟中学那几年一样,没多久几乎全校都认识了他。社交软件总莫名其妙收到好友申请的信息,烦得想开一键防护。

  言归正传。今天是黄教授的静物写生新一轮结课。

  唐宜青昨天下午就完成了画作,对于即将到来的点评,他强迫自己降低期望值,至少当结果不如人意时不会那么闷闷不乐。

  他甚至懒得把背扣在柚木画架的油画翻面修改,反正无论改多少次,在黄教授眼里都是不入流的次等货。

  气馁是很正常的,不过唐宜青并非自怨自艾的性格,很有怀才不遇的郁闷,始终认为只是缺少懂得欣赏他的伯乐出现。

  他闭目听着音乐消磨时间,等到黄教授进了课室他才将耳机摘下来。

  精神矍铄的老人像往常一样在学生们的画架之间穿梭。平心而论,他绝对是一个客观的教学者,进步了就夸奖,退步了就批评,并中肯地给出自己的意见,不会因为外界的影响而有失偏颇地去评判学生的作品。

  正是因为如此,唐宜青才更加偏执地期盼能够得到他真心的嘉许。

  将近唐宜青位置的时候,谢英岚抵达了画室。他跟黄教授朋友似的点头示意,从唐宜青的侧边绕到自己的画架前。

  唐宜青想到那句酥掉人半边骨头的晚安,没来由地别过脸不给他一个眼神。

  “宜青,你的呢?”

  一跑神儿,黄教授已来到跟前。失礼的唐宜青急忙忙起身将画布翻转过来,静候老者的评价。

  “你这个还没画完啊?”

  不能够吧。唐宜青困惑地顺着黄教授的视线看去,瞳孔剧烈一颤。

  他的画又被改了,且只改了一半,虽然分界线并不明显,但身为当事人和以黄教授的火眼金睛都可以看出这是一幅半成品。

  唐宜青的喉咙像被胶水黏住了,心砰砰跳起来。黄教授会发现出自不同的人之手吗?

  他忐忑地抬起眼睛。黄教授已边点头边道:“慢工出细活,不着急。你这次的处理方法比上次要放得开,不错,再接再厉。”

  唐宜青在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赞许。他多想坦白啊,可“不是我画的”这一句简单的话即将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声带,让每个音符都像新买的还未擦抹松香的琴弓,在弦上拉不出一点点声音。

  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太明朗,又默不作声,黄教授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一个老师对学生、长辈对晚辈再寻常不过的关心放在此情此景,被唐宜青扭曲成了是因为他有了进步才能得到的特权。他更不可能对态度有所转变的黄教授坦承自己的止步不前。

  唐宜青撕开了失声的嗓子,很涩,“我有点胃疼……”

  黄教授和蔼地做了个手势,“那你坐下吧。”

  他有一点腿软地落座,把牙咬得很紧,牙骨与牙骨的摩擦间发出咕叽咕叽难听的声响,心里既好奇又恐慌。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唐宜青非要把这个藏首藏尾不敢见人的王八蛋揪出来弄清他的意图不可!

  一下课,他就推开画室门大步赶往一楼的监控室。岂知还没等来电梯,先听得谢英岚唤住他,“宜青。”

  好狗不挡道。他收回谢英岚的声音好听这个结论。

  唐宜青心里焦急,面上却挤出笑回过身望向朝他走近的谢英岚。两人日常相处大部分时候不是都坐着就是一站一立,这还是唐宜青头一回以站立的姿态正面迎接对方。

  他第一次发现谢英岚原来这么高,起码得有一八七。而相比唐宜青的纤秀,他身材高大,宽肩腿长,一步步朝人逼近时有种隐秘的深重的压迫感。

  不过由于唐宜青心里有鬼,没有太多注意力去品味这具成年男性躯体下蕴含的无穷力量。足以把一切摧毁的力量。

  等他站定了,唐宜青笑问:“要回去了吗?”

  谢英岚略一颔首,和容悦色的模样真让人不习惯。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同进内。

  唐宜青注视着一路跳动的红色数字,停了几回进来几个人,他和谢英岚往里靠了点,因为有限的空间,手臂不由得挨在了一起。

  “昨晚上的事情我没往心里去。”

  唐宜青故意在人前跟谢英岚讲话,显得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仰着脸,眉眼弯弯,略带苦恼的语气有一种不经世故的天真,“不过下一次最好不要那么晚给我打电话,我都被你吵醒啦。”

  多么暧昧的、引人遐想的言语啊。如果能传出谢英岚正在追求他这样的桃色绯闻就最好不过。

  谢英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这句随口的话会引起怎样广泛的探讨,竟然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宜青能感觉到电梯里的人像是偷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而暗暗兴奋地交换目光。他迅速地得意起来。

  别人拿不到联系方式的谢英岚却殷勤备至地在三更半夜给他来电,显得他是那么的特殊。唐宜青因巩固自己备受欢迎的形象在心里乐开了花。

  走出电梯门旁边就是监控室。始料未及的是,谢英岚竟道:“你也去监控室?”

  什么叫做也?唐宜青停下来,情绪一时转换不过来,表情懵懵的。

  他本来年纪就不大,这样看着更稚嫩了,像一只闯进无垠荒原有着湿润朦胧大眼睛的小鹿,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他却因为不谙世事而对危险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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