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他没怕。他啥也没干他有啥好怕的。
沈辞年也没干啥,他有啥好怕的。他真没在怕。
他一点都不紧张。
沈辞年随意地坐着,甚至交叠了双腿,他仅仅只是扫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方恪,就洞悉了方恪的紧张。
可能是某种心理在作祟吧,关于主人们总是恶劣地喜欢逗狗这件事。
沈辞年故意不说话,视线始终落在方恪眉心中间,这是一个极有技巧的眼神对峙方式:被盯着眉心太久的人会有一种被对方看穿的错觉,变得越来越不自在。
眼看着方恪有点坐立不安起来,沈辞年终是没绷住,笑了一声。
怎么那么好玩呢。他怎么那么喜欢逗小孩呢。
方恪反应过来沈辞年在耍他,他瞬间炸毛,一字一顿怒道:“你妈!”
“别骂人啊”,沈辞年左手手指轻叩桌面,右手撑着头,笑意有些浅。
方恪察觉到其中的危险,他抿了下唇,干脆闭嘴。
“商战很复杂,我呢,只给你两个简单的建议,唯一目的就是告诉你做这件事的方向”,沈辞年语气很温和,但也很认真,不是平常那种开玩笑的语气,“我不会直接帮你处理这件事,你自己去做那个幕后者,亲手报复的感觉才更解气不是么。”
“合理善用舆论和法律。这是我的建议。法律陷阱是一个看不到底的深坑,舆论压力是一个很好撕开特权保护伞的工具。”
舆论,法律。他记在了心里。
“你,为什么……”
为什么选这个方向。为什么建议他用这两种手段。
其实他心里清楚为什么。他只是想听到沈辞年亲口说出来。
沈辞年看穿了方恪的想法,但他不介意在这点小细节上顺着方恪来。
“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对付你的不是么?吃了它这么久的亏,也该让你用它得一次好处了。”
他们怎么迫害他的,沈辞年就教他怎么还回去。
不用自怨自艾,不用郁郁不乐,不用自己困住自己变成一个长满刺的怪人。
沈辞年教他,用手段狠狠还回去。
这很好。方恪终于抬起头,声音不大,但感情还算真挚,“嗯。”
他说了“嗯”后停顿了很久,沈辞年望着他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他与沈辞年对视良久,终于红着耳朵说出那两个字:“谢谢。”
“是该谢我”,沈辞年站起身,“位置让给你,我的电脑也让给你,沈蔺借你用一段时间,有问题随时来请教。”
“如果最后还得不够漂亮,你等着。”
沈辞年最后这句话其实是笑着说的,是威胁的话,但没有威胁的语气。
方恪把沈辞年的电脑抱过来,闻言一顿,半晌:“哦。”
那咋了。等着就等着。他又没怕。
沈辞年听到他答,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方恪用沈辞年的口气给沈蔺发消息,要了方济民一家人的档案,然后翘着二郎腿等。
等的时候,他随意滑动鼠标翻看过往的聊天记录,忽然就看到了某句让他很在意的话。
是三年前沈蔺发的:是否继续推动人类医学发展
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惊了一下,滑动鼠标继续上翻,却再没发现什么异样。
可能……集团掌握的医学技术要远远高于目前人类整体水平,所以沈蔺才会那样说吧。
他打消了疑惑,但心底始终有个很小的疙瘩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消解。
正好这时沈蔺发来了文件,他暂时将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
沈蔺整理的消息很具体详细,有些事甚至连方济民本人都不知道。
十一年前方济民出差远安,在当地邂逅了一位气质非凡的失忆女郎。
此女经调查,实际身份为海岛某赌场荷官,曾被大佬包养,某次跟随大佬出行时失足落海,随后被大陆渔民打捞带回远安,送入当地医院。
失忆为真,失忆后此女性情大变,应是记忆缺失导致的行为重构,此女胆子变得非常小,方济民与此女一见钟情,本想一夜情后撇清关系,但三个月后此女怀孕,方济民又实在更喜欢此女,于是决定与当时正陷入舆论风暴的苏梨夏离婚。
苏梨夏不同意离婚,七个月后,方济民出轨对象李乐乐在远安独自临盆,诞生男婴。
同年同月,方济民做局杀害苏梨夏,昨日,情报局从某神秘人士手中获得当年副本的全部录像,该匿名人士的IP暂时查询不到,可能不在人类世界。
先生,该匿名者有一段给您的留言,为防止他人误看电脑后知晓,已单独发送至您私人邮箱。
沈辞年的私人邮箱和工作邮箱是分开的,方恪撇了下嘴,继续查看后面的文件。
三年前李乐乐逐渐恢复记忆,曾多次瞒过方济民私下购买飞往海岛的机票,李乐乐想斩断与曾经包养者的联系,但对方始终纠缠不清,甚至逼迫李乐乐吸食毒品,以控制李乐乐,达到每个月至少见她一次的目的。
李乐乐毒龄长达三年,却从未寻求戒毒所的帮助,吸毒一年后她开始自己购买走私者手中的毒品,大量吸食并售卖,购买种类繁多且数量早已达立案标准。
一年前,方济民发现李乐乐在远安家中吸毒,他与李乐乐大吵一架后将李乐乐带回A市,此后无论去哪都将李乐乐监视在身边。
这是方济民的其中一条罪证:明知李乐乐倒卖毒品犯法,却还包藏李乐乐在家中,不上报给安全局。
方济民还有别的罪证。
二十年前,方济民扩展产业,私下向诡异倒卖研究院研制的防护、攻击武器,获取大量诡异币后融资到兰国洗钱,相关罪证已整理成压缩文件发送至您工作邮箱。
十八年前方济民醉驾撞死一位独居老人,老人没有子女亲属,方济民将其掩埋菜地后逃逸,但形色匆忙间掉落一颗纽扣,物证已经找到,埋尸地已为您标记好,随时可以提交安全局。
十七年前方济民走私军火,但因安全局也参与其中,此案可能较为棘手,如果您要拉安全局局长一同下水,我建议您先让我操纵舆论曝光此事,再让民众提起公诉。
第67章 缺爱不是丢人事
看完文件,方恪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坐了很久。
方济民是一个复杂的人,复杂到他完全弄不懂了。
小时候他觉得方济民是企业家,方济民只顾金钱和利益,视亲情和爱情为粪土。
可方济民从来没有主动跟苏梨夏吵过一次架,在苏梨夏面前,他永远保持沉默,不解释、不争辩,但也不解决问题。
方济民从来没有缺过他的生活费,即使后来他离家出走,方济民每个月都会固定时间给他打钱,一打就是成百上千万。
方济民好像很爱苏梨夏,不然他怎么这么能忍耐呢?可如果他爱苏梨夏,为什么又会出轨,为什么后来为了另一个女人选择杀死苏梨夏
方济民好像很有责任心,好像也很爱他这个儿子,可为什么方济民从来不站出来保护他,任由一桩桩罪孽的枷锁套在他身上
方济民似乎很维护人类,为了大义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和妻子。
可他为什么又向诡异倒-卖-军-火、泄露研究院机密
方济民到底是一个正派的管理者,还是一个规则的破坏者
这个问题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谁也不知道方济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许一时这样想一时又那样想,一时觉得自己应该伟大,一时又贪图利益而抱了侥幸去做奸诈之事。
要说方济民坏吗?好像坏得不太彻底。
可方济民也着实不算什么好东西。
人性太复杂,他不想研究,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方济民过得太舒服。
但他也不想真弄死方济民,死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啊,而他只想叫方济民也尝尝他的痛苦。
他用了整整三个月去操盘,从各种切入口多管齐下,一件又一件事被“巧合”撞破,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方济民喘不过来气。
方济民上门是一个风雪仆仆的下午,他两鬓斑白,走投无路,银行冻结了他的卡,安全局查封了他的房子,他再婚的妻子被带走,一审的判决即将下达,也许明天就要枪毙,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也会被告上御灵人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