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修士与他有没有关系还两论,那一番未尽的表忠之言倒是让他想起了地上的时疫,他对了对时间和路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海运啊。”
圭多说,T.T.D活跃于迄今为止的一百年前,不过,那只是“活跃”的时间段,作为秘密结社,这种有着悠久历史的组织比人们想象中的要更有耐心,一百年最多能繁衍出五至七代人,但在魔鬼看来,算不上多久。
一般来说,行邪术之人,会遭到居民的厌弃,因为他们让母牛不产奶,让父母无故打骂孩子,让麦田颗粒无收。圣堂,尤其是阿那斯勒的圣堂,在这方面嘛——
“其实管得比较随心所欲。”
佩斯弗里埃对法尔法代偷偷说过:“……很早之前我就注意到啦,虽然说,人人都讨厌巫术和诅咒,但是人们比起真的去找出一个行巫术的男人或者女人,更愿意去污蔑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信徒,农民会更在乎有没有巫师,若要真是因为某个诅咒而种不出粮食……您懂吧。”
庄稼于之农人的重要性不言自喻。
“为什么?”
“因为‘权力’呀,我的殿下。”佩斯弗里埃——这位诗人,正如他的头衔那样,多愁善感,眼里饱含着理想者对现实的厌弃:“当有一个人确确实实被污蔑为行巫术之人,他们第一时间——不做他想,用尽手段让这个人与自己的政敌扯上关系,织罗罪名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啊。”
“处死一个行巫术的恶徒,为神的信徒保驾护航?不,这没有什么价值……呃,我不确定您知不知道——迄今为止有至少七任教皇被宣判为异端,也许之中确实有受魔鬼蛊惑的,我一直认为,一部分人完全是落败于政治斗争,前一段时间还风光无比,一下子就突然成为了敌教徒……”
是的,阿那斯勒神权高于皇权,整个国家说是一盘散沙都不为过。内部斗争尤为激烈——迫害手段层出不穷,法尔法代甚至怀疑,他们是乐得见到某某地方又出现了什么巫术事件,怕还会在其中推波助澜,让此事为自己所用;芬色和斐耶波洛这种统一性好的国家,则很难容忍——不论是什么性质的破坏,巫术、谣言、叛乱和地方瘟疫——哪怕用杀人的手段,都会被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综上所述,阿那斯勒是最方便搞鬼的,中古时代传播瘟疫?这太简单了,即使不用什么超自然手段,往水源里下点毒,埋上几只动物尸体都能达到这个效果。
而阿那斯勒的瘟疫又怎么顺理成章的传播到其他国家呢——
“……战争。”他半是讽刺,半是叹息道:“制造瘟疫不麻烦,麻烦的是传播;让阿那斯勒卷入战争,而不想自己被这群本来就不是一条心的人背刺的斐耶波洛会借出海船……”
这时候的航行远不如他以前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浪漫,他们面临的是坏血病,痢疾,在船边呕出脏腑的碎片,水手的牙齿会在上船的几个月内掉光,而海上航行,也是最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瘟疫传播到其他国度的方式。
参军的方式多种多样,有自愿冒险的,也有被迫的,总能混上几个感染者……亦或一只病恹恹的老鼠,然后在密不透风的海上监狱,在摇晃的木板与酒气熏天的船舱里,哈,病原便随帆远航!总不可能现在会有人跳出来对斐耶波洛的皇帝说:您不要再让阿那斯勒的人加入了!他们会把本土爆发的瘟疫带往芬色,然后再传入斐耶波洛……
雨停了,三头犬欢快地抛下主人,往高高的山丘上跑去,这里没有太阳,如不然,这由居民所种的满山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概会很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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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嗯……海运在很多时候确实是传染热病与鼠疫
教廷的权力斗争也是相当残酷,这可是权力的滋味.jpg
第100章 放归
在又一个灰雾季到来时,由于战争与瘟疫,加上其他种种因素,边地的人口再次迎来了一波爆炸式的增长。即使不断地把人们疏散到其他地区,某件被搁置已久的事项还是在百忙之中被提上了日程。
“是时候扩建新城区了。”
身着干练服饰的女总管将盖了戳的文件递给了身边的文秘,那是个刚被提拔过来的小姑娘——死亡让她的年龄定格在了十五岁,然而心智却没有因此停滞。要一路从夜校、文官学校、等级选拔和评估考试中厮杀出来,可不是件易事,文秘玛加莉塔跟在她身后,用极快的速度过目了那份文件:“好的,我等会儿会尽快把相关事项转交给负责人……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这个啊……”赫尔泽想了想:“先小范围在人群中放出消息吧。”
这让玛加莉塔困惑了半秒:“还需要放出……消息?”
这可以算是赫尔泽临时做出的决定,说是出于特权,不如说是出于领主的信任,最后搞砸了她也会自己承担。
“是啊,因为……”她斟词酌句了好一会儿,选择了最朴素的那个说法,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与场合,她喜欢这种简单的表达:“我们做事情,不光是为了效率和目的,有时候,我们也要考虑一下人的情感问题。”
这算是一条心照不宣的规则——本地领主一旦准备做点什么,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而这么多年来,在人才辈出的当今,他依旧愿意让赫尔泽担任最高总管而不改换他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赫尔泽心思细腻,对细节的把控也非常好,无形中补了法尔法代那总显得很别扭的人文关怀。
这在以前,几乎都是僧侣们的任务,就算被谁解读为笼络人心——不管他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高层们多多少少都明白,领主有此类意愿,而领主的意愿,他们只管去执行就好。
而事实却是,念头只需要想一想,要找到有能力,有策略,最重要的是,能理解他想做成这样而非那样的下属不多,凑来凑去,也就寥寥几人,若不是实在忙不过来了,赫尔泽也不会申请带一个学徒,而从这小姑娘站到她身边的那一刻起,教学就已经开始了。
“你复述一遍刚刚你看的文件。”
“嗯?嗯……扩建的新城位于旧城的东边……拆除旧建筑的同时留出通道,以便放归游走林……”她一字不差地把那份报告背了出来。
简单来说,和普通的伐林建城不太一样,挨着城区的那一片树林本来就是初期资源不够时强行留下来的,没想到这一留就是许多年,倒如今,也是该放这片树林自由了。游走林撤走时,原本长在原地的植被也会跟着一起被卷走,这将会为他们留下一片可供建设的平整土地。最重要的是,非常省时省力,建筑师们已经跃跃欲试了。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她把发丝拨到耳后,她本质上是个很心平气和的女人:“久而不变,就渴望改变,真到要面临变化的那一天,又恐惧它的到来。”
有这么一件事,连赫尔泽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当陌生的荒芜大地被辛勤的人们化作一片稻谷丰盛的喜悦之地,基本温饱被满足,还能去追求一些——有关目标、理想、生活乐趣之类的字眼,人的心灵也从麻木不堪中苏醒,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从前可从来不会这样!于是原本不贪恋什么的人也学会了放眼周边,那些在十多年来风吹雨打下的发旧建筑,已经在第一批到来的人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
并非人人都喜爱那片树林,但他们习惯了。所以赫尔泽让玛加莉塔记得通知居民做一做心理准备,不论是放归游走林,还是拆除建筑,所带来的——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伤感,也是不可避免的。
从今年年初起,就不再有人定期巡查排头树和排尾树的生长状况,而是定期去施肥,特殊的酸蜂也早已被驯化,光本城就有大约百来名蜂农。
聊完了正事,她们已经走出了城堡的主要区域,侍卫正在交班,大理石阶梯被修建得很是规整,赫尔泽记得,原本那位牛饮女士想搭建一个上山的长廊,再往上面挂满藤花,不过因为那时经费紧张,没被采用,就改成了在阶梯上修建花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