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开始指挥着西蒙做事,“把他们两个淹进水里,弄晕了再做,刀还在吗?”
“在的,叔叔。”
“很好,这样一来,有几张好人皮,就算找不回那破鸟,吝啬鬼也能少找点我们的麻烦,我们……”
他的声音逐渐模糊,而利安得还在挣扎着,想方设法地给希罗创作一个逃跑的机会,眼看他被摁进了水里,眼看少女的蓝眼里在刹那间布满了绝望——
“——”他静止了一瞬间,眼睑合上又抬起,于是影像从他的瞳孔中散去。
“法尔法代殿……”
几乎是从二楼一跃而下、顶多翻滚卸了一下力的法尔法代杵着剑杖,抬头就看到维拉杜安满怀疑惑地看着他。
“拿上你的剑跟我走。”他短促的吩咐道,到畜棚的时候,阿达姆正抱着一只有点大的薮猫幼崽,懒洋洋地打招呼:“您这是要去——”
“去砍人。”法尔法代甩下这一句话,他让阿达姆别废话赶紧把蛇放出来:“你想来就跟上。”
“哈,”阿达姆拍拍手,他从草堆里捞了一把,一柄弯刀很快出现在他的手中:“走啊,这是我的老本行啦!”
巨蛇飞过城堡,蜿蜒出一条遮蔽地面的影子,不明所以的赫尔泽正抱着文书,在尾巴离去之后,若有所思地对身边的克拉芙娜说:“他们出去了……总觉得是有什么事……”
克拉芙娜拍拍她的肩,让她不要太担心。
上一秒才刚使唤西蒙去生火,还在闭着眼睛继续咏叹他那乌云的彼得,却不知下一秒他就得猝不及防地被人来了一脚,非常有滑稽效果地滚远——“哦对不起我还以为这是个球呢。”阿达姆挑衅道。他老远就看见这玩意了,还有前阵子闹腾得纷纷扬扬的两年轻人,很快就确定了敌我,并在蛇降低高度后迅速做出行动。
维拉杜安第二个从蛇上跳下来,瞬息间,另一把剑刺向了长手脚的魔鬼西蒙——他的力道之大,几乎是冲着对方的头颅惯进去的,只因法尔法代在先前说过。
“用最疼的方式……大概是这么说的?”他冷淡地、居高临下地说。
“卑贱的人类!你竟敢……!!”彼得吃了亏,他顾不上维持风度,正要给这个人类点厉害瞧瞧——!
“你就不卑贱吗?”
和其他两人有所差别……少年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从飞蛇上跳下,踩在柔软的泥土上,披风坠地,一步、两步。那张狂到面色扭曲的魔鬼彼得——那张被按在短小身材上的成人脸,一下子僵硬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居然有一位高级魔鬼!
不、不不不,这、这这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接近边地……
“啊哈?怎么不说话了?”他双手叉腰,十分孩子气地偏过头,他也在微笑,如果那算得上是一个笑,而不是某种警告的话。
“大人、这位大人,误会、误会,我没想动您豢养的——”家畜……
法尔法代打了个响指,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如说,是别的什么阻止了他的话语——他,连同那头还在咔咔挣扎与剑下的西蒙一道……陷入了一种类似窒息的境地,只因为他的喉咙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多足类昆虫,正争先恐后地扒着他嘴角往外爬……
彼得这才意识道,他这次怕是玩脱了!眼前的魔鬼比团长普卢塔的“地位”还要高!他根本不是一般的高级魔鬼……他是——
【饶……了……我……吧……殿……】他咔咔喀喀地挤出了几句魔鬼语,很快就没了动静。
【那你想的还挺美。】法尔法代说,他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场景好像惊悚了一点,还好那两被棒打的鸳鸯还在昏迷中,而阿达姆和维拉杜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先带回去吧。”他拍拍斗篷上的灰尘说,说起来刚才没滚到什么脏东西吧?这件斗篷才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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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火速救场……。
第58章 惊惧菌丝
两个魔鬼最后是被套进麻袋装回去的,法尔法代不太想声张,就只好说有人发现了倒在荒野的两位年轻人,大约是吃错了东西,恰好撞上了准备去磨坊查看他们谷仓加盖进度的领主,医好后顺便让人给扛了回来。
这果然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本就忧心忡忡的斐耶波洛女人们去厨房借了点热水,一边给希罗擦拭脸庞,一边叹息,在她们看来,年轻的傻姑娘做出什么似乎都合理。利安得交给了他的那位同乡照看,在众人继续议论这一桩情事时,察觉到了什么的圭多一反常态地从实验室中走了出来,他让沙普克记得清洗试剂和揿灭烛火,自己一抖衣袍,开始满城堡溜达。他问了赫尔泽法尔法代的去向后,想了想,从灯盏里挑了个不算烫手的蜡桃。
他沿着去往地下室的石阶走下,却不是要去膳厅,而是去往另一边,沿着深不见底的走廊——直到站到一处死胡同前。圭多用带有纹章的戒指敲敲墙壁,很快,机关反转,另一道旋梯出现,他提起衣袍,迎上了阴冷的、不知从哪吹拂而来的风。
关于这里,只有一部分人知道,这下面连通着城堡的地牢,里头常年弥漫着干燥的灰尘,似乎是想以此掩盖残存的腥气……泼洒在墙壁上的陈旧血渍为脑海传递了多年前的残酷景象,挂壁的刑具,幽回的甬道,还有那座很大的石碾。圭多不想去探究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用手扇了一下蜡桃,试图从中汲取一点果香——哎,他是个老人家了,受不了那么大的灰尘味儿!他快步行走,在某一间牢房门口找到了法尔法代。
“几天没见……您这是上哪弄来的惊喜?”圭多缓慢地说,他的目光在魔鬼——魔鬼们之间徘徊,他身侧是站得板正,神情也过分冷漠的维拉杜安,和这瞅瞅、那看看的阿达姆。
被钉在墙上的——彼得和西蒙,他们俩此时非常安静,被虫子塞满口腔的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法尔法代现在已经差不多问清楚了基本的来龙去脉,二人来自马拉勃朗马戏团,奉命来寻找一个月之前出逃的表演用孔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法尔法代想起那天三个孩子说的、没见过的大鸟,有五成的可能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孔雀。
这可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环节,他凝望着那两只魔鬼,兴许是烛光黯淡,他眼底没有任何光泽,而是纯粹的……拒绝解读、亦拒绝探索的晦暗之红,他就静静地看着魔鬼们,就能使他们胆战心惊……
这应该是法尔法代“第一次”见到其他魔鬼才是,一打照面,他就了然于胸——对于一个灵魂,你只要订立契约,就能从零零碎碎的信息中窥见有关此人的一二,对于一个魔鬼,不做他想,丑陋,残忍;表面笑嘻嘻,实际热爱挑拨离间;痛恨他人,也喜好折磨他人。而眼前的两个家伙,不过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这点阿达姆有话要讲:“就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对付普通人还凑合吧,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脸,嘿,你想跑?你跑啊,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他当时的这番土匪发言一下就拉低了在场其他两人的格局,法尔法代只好让他再回到城堡之前先把嘴闭上。
小角色,也有小角色的用处,法尔法代继续漫不经心地问:“既然找鸟找到我的辖地,既不准备交税款,也不准备过来觐见……呵,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领主放在眼里了?”
什么税,咱们有这个税?阿达姆看向维拉杜安,骑士没理他一点。
“这位殿下,小的不是要故意冒犯您……‘边地’已经荒芜了太久,何况您没有设立‘界碑’,小的还以为,以为这里顶多住了些卑贱的唔唔唔唔唔——”
“看起来你不太会说话,区区一只外来的蝼蚁……”他看向西蒙:“你又想讲点什么好听的?说不准我会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