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梅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是璐璐吗?”
两人同时看向道路尽头的拐角。
已经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有两个身形相仿的男生在往这边走。
远远看着轮廓,像是璐璐和霄霄。
崔梦梅小月子就没怎么休息,身体还是有些耗空了,只能坐在原地焦急地看。
下一秒,那两个男生低头接吻,路灯映出交叠的影子。
“不知羞耻!”秋军伟骂道,“真他妈的膈应,两个男学生——”
那两个人相继走向了宿舍楼,手牵着手。
看清是秋璐的一瞬间,崔梦梅泪如雨下:“你——你们?”
她已经不能理解发生什么了。
她完全陷进更大的崩溃里。
秋军伟看清是秋璐和季予霄的时候,跳起来大骂几声,抬手又要抽过去。
两个人都只是侧了一下身,任由老头慢镜头般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跟我回去,这学不上了,真是道德败坏,不知廉耻!!”秋军伟吼道,“老子供你十几年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干这种事情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辅导员!!”
季予霄没有动,秋璐仅是笑了一下。
“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秋军伟瞪大了眼睛。
“这学我可以不上。”他缓慢地说,“你搅黄我的生活,我也可以借此登报断绝父子关系。”
“秋璐!!”崔梦梅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你到底在恨我们什么,恨到要搞这种烂事来报复我们吗?!!”
“就因为我们为你好,没有给你吃肉,没有让你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是因为我们把你的门锁拆了,把窗户锁了——你就要这样!!”
“我们养你十几年,对你掏心掏肺地好——”
“你先别说了。”秋璐看向蜷缩着蹲坐在地上的父亲,“他好像高血压又犯了。”
崔梦梅扑过去要照看丈夫,同时听见儿子平静又冰冷地开口。
“那又怎样呢。”
“你们可以关心下,我以后会不会给你们养老。”
“从小到大的开支,我会在工作后算清楚返还给你们。”
“剩下的几十年,我只会按法院判的最低标准来。”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秋璐的双眼。
那眼神已如山林里的肉食动物。
第84章 肉食·完结章
一整夜都在做噩梦。
梦境里,无非是那个七八岁的璐璐在渴望被爸妈抱着,哄着,千方百计地希望他们开心。
他们不喜欢吃肉,他就忍着,搀着,哄自己说肉都是苦的,不好吃。
他们不喜欢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放风筝,风筝也就还给霄霄哥了。
他发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
至少忘记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凌晨四五点,秋璐睡醒时,手机提示黑名单里有一长串的未接来电,以及季予霄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
“醒了找我一起吃早饭。”
他们早上六点出门吃面,空气里飘散着奶白色的雾气,有飞鸟在林间啼啭不停。
秋璐问:“你没睡好吗。”
季予霄挑了一筷子面,抬眸看他。
“好吧,”秋璐闷闷地说,“是我没睡好,被你猜到了。”
“OAC给你也发了消息吧,”季予霄说,“特殊学生回OAC那边住宿会安全一点,不然夜间化形风险太大了,你打算搬宿舍吗。”
“嗯。”秋璐说,“虽然要骑十五分钟的车,但自由很多了。”
“我申请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住。”
秋璐习惯性点点头,紧接着僵住。
“啊?”
“啊什么。”季予霄把冰豆奶推给他,撑着下巴道,“繁殖羽那么长了,不是早就盼着这天了吗。”
秋璐笑得春风和煦:“哥哥在说什么,根本听不懂诶。”
季予霄附耳说了五个字。
秋璐脸色通红,闷头吃面。
季予霄心情很好地问:“那就是拒绝了?”
“没……没有。”
他本来处在和旧家彻底断联的恍然里,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迎来新家。
昨天晚上,秋军伟长吁短叹着进了医院,听说确实是高血压犯了,差点脑溢血。
崔梦梅自然顾不上别的事情,一边哭自己命苦,一边拖着没痊愈的身子继续四面照顾秋军伟,给他擦身子喂药守了一夜——她自己生病时未必能有这一半的待遇。
那些好像都是旧灵魂才需要关心的琐事了。
秋璐很明白,以他如今异化的身份,同性的恋人,根本不可能还回得去那个畸形的地方。
为了自己也绝不可能回去。
他只是没有想到,真的能跨越大学,和霄霄哥住进一个宿舍。
OAC需要多角度高度保密蛇鸟血裔觉醒的事,为此这两年都在和各大高校打点关系,如今终于能借由多校联合的夜间研学项目,让这些学生能拥有更安全的住处。
去年入学的半年,他们几乎都要花周末的整天时间保持化形状态,避免身体出现抵抗反应。
好在这事儿终于落定了。
回宿舍重新收拾东西时,舍友们都很不舍。
“真好啊,听说你们那个项目晚上还要出去考察?”
秋璐把牙刷台灯收进箱子里。
“好像是。”
夜间飞出去玩水,偶尔还会和别的鸟吵几句嘴。
“但是听说这项目要求可高了,一般成绩好的未必能进,还要接受导师面试。”
“哈哈……确实。”
最低门槛是当事人不能是人。
他把被褥衣物收好,给每个舍友送了一个白鸟形状的小夜灯。
“一点小心意,希望你们喜欢。”
大伙儿连忙接了道谢,更加唏嘘。
“璐璐!!你走了谁给我们带饭啊!!”
“璐璐以后还能帮我签到吗!!”
“璐宝——”
他推着两个箱子走出宿舍楼时,发觉季予霄就等在门口。
两人如同背着蜗牛壳的候鸟,要带着五个箱子一起飞向新的巢。
坐在出租车上时,秋璐忽然想起他们从前常常停留的那个白水泽公园。
那个公园里有大片的枫杨木,树巅位置大概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可以在那里鸟瞰整个公园的风景,如果在那里筑巢,便好像睡在悬崖边,一眼可以看见全世界的光影变化,又可能一个翻身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秋璐出神地想,如果,他和季予霄说想在那里筑巢,哥哥也会温和答应。
他们性格里其实都有追逐危险的一面,只是隐晦到没有痕迹。
以他父母的脾气,季予霄每一次带他逃课,偷偷陪他吃肉,都极有可能会触怒对方。
可是这个人就是像不怕死一样,在悬崖边不断地拽着自己。
走吧。
我们走吧。
我们去踏入最自由的风。
秋璐沉默了太久,以至于季予霄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脸颊。
“还好吗。”
“你还记得白水泽公园吗。”秋璐问。
“嗯,想回去看看吗。”
“我在想,以后要是有机会,想去最高的那颗树上面做一个巢。”
季予霄笑起来:“好,放假一起。”
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秋璐问:“那么高,不怕有风险吗。”
后者看着他,表情已经是‘我难道还不够了解你吗’。
他们同时笑出声来。
“你会担心这种事吗。”季予霄抬手把他搂到怀里,掌心按了按他的脑袋,“越危险你才越想去,然后装得一脸乖巧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秋璐低声说:“所以我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