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北强行把偌大花束塞到助理手里,后者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不,最重要的不是这样。”他逼近南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清,“你知道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濮伯再有钱有势,他永远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翅膀,没有羽毛的普通人。”
“南忆,我不一样,我是鸳鸟,你是鸯鸟。”
“这世上没有比鸳鸯更般配的了,连老天爷都要我们在一起,你明白吗。”
贺重北原本是恨着南忆的。他恨这人清高到交往两年都亲不着嘴,恨南忆让自己心痒难耐还没法泻火。
如果不是这张漂亮脸蛋,这副又软又冷的腔调,他也不会被吊着这么多年。
几句话一说出口,贺重北反而自己都快信了。
他今天来本来是想报复南忆和濮家的。
他要把南忆追到手,然后狠狠折辱,打肿所有人的脸。
也许是演得太情真意切,贺重北反而动了真情,说到后面红了眼眶。
“别说这座大学,哪怕是整个城市,有几个人明白我和你的境遇?”
“我和你才是同类——濮冬泓他能明白化形期的疼吗,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他没法变成鸟,也永远没法懂你要什么。”
“对,我之前是混蛋,我知道你真的考虑过和我好,不是因为你家里,是真的喜欢过我。”
“我那时候跟你说,鸳鸟本来就多情浪荡,这是天性,没办法,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真不会再和那些人鬼混了。”
“小忆,我肯改,我们有误会,你重新给我机会,成吗。”
南忆没说话,继续下楼。
“你要去哪,”贺重北急了,伸手要牵他的胳膊,“我送你好不好,以后我都陪着你。”
助理闪身挡开,让贺重北身体往后一倾,差点栽跟头。
“我要回家。”南忆脚步未停,“先吃饭,然后回房间睡一会儿,下午还有课。”
贺重北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可脸色还是变得更加阴沉。
“回家?”
“你现在管濮伯的房子叫家了?南家的人知道吗?!”
助理温和道:“贺少爷,据我所知,您家现在只剩两个港口了吧。”
“用不着你来威胁我!”贺重北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他刚要谩骂南忆,却一眼看见对方清瘦纤长的背影,忍着气道:“你要走就走,但是南忆,这天下没有第二对像我们这样的鸳鸯了。”
“再也没有了。”
助理听得膈应,加快脚步匆匆跟上。
直到回家,南忆都没有再表露出更多反应。
他有五六本书要补,空闲时间都在听大一网课。
只是听了几句,又按了暂停键。
管家候在一边,续了小半杯雪梨茶。
“先生今天在家吗。”
“在五楼书房。”
“我想见他。”
管家说了声稍等,很快得到了确认。
“请随我来。”
南忆有些没准备好,仍是随尹管家上了五楼。
电梯缓缓打开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走近更深的领地里,像是每一步都等同于被吞没更多。
他内心焦躁,又说不出其中细节。
直到深铜大门打开,英式复古书房展露眼前,在看到濮冬泓的同一刻,南忆的呼吸才平缓几秒。
他知道那个人什么都会知道。
但他们已经约定过了,有什么事,他都要主动告诉他。
管家已无声地关好大门。
男人在批阅文件,手侧有四面屏幕,以及被分类整齐的多份文件材料。
南忆没有选择坐在他的长桌对侧,而是任由自己呼吸不稳,一步一步走到濮冬泓的身边。
就像是越过安全界限,不管不顾地再贴紧一点。
濮冬泓淡声道:“怎么了?”
南忆在听见他声音时,心头就开始发酸。
其实没有什么。
只是他的确是异类,是听障,也是被南家当作累赘的多余孤儿。
他内心是骄傲的,却又清楚认知自己浮萍般空悬的人生,即便此刻站在濮冬泓所给予的一切面前,也很难扬起安全放松的笑容。
南忆怔怔看着濮冬泓,目光从对方高挺的鼻梁看到微抿的薄唇,许久才开口。
“贺重北今天来找我了。”
濮冬泓说:“他对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话开始变得很难说出口。
南忆清楚自己对贺重北再无半点亲近可言,可在说出口时,言语变得微妙,像暗示又像刺激。
“他带了很大一束香槟玫瑰,还有我以前喜欢喝的咖啡。”
“他说,我和他才是鸳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南忆总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说出来冒犯挑衅,哪怕他本意不是这样。
濮冬泓仍是沉静温和的状态,声音很暖。
“还有呢?”
“他说他以前很浪荡,但以后会改,要我重新给他机会。”
南忆沉默两秒,说:“我不擅长吵架。”
“我最后只说,我要回家吃饭休息,然后走开了。”
濮冬泓道:“你处理得很得体,他为你失态了。”
南忆即刻想问,那你呢。
濮先生,你会为我失态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隐忍又紧绷的站在男人面前。
可濮冬泓已经不肯再说任何话了。
他们之间安静到让人难以忍受,南忆实在撑不住了,有些难堪地再次开口。
“可以牵一会儿你的手吗。”
直到此刻,濮冬泓才露出笑意。
他伸出手,给予奖励般张开五指。
南忆立刻伸手牵紧,即刻还想要更多,他觉得不够,他要更过分一点。
哪怕此刻掌纹摩挲着,滚烫温度紧贴不放,十指都已经锁紧。
他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恶劣了。
那人什么都不会主动给予,除非自己开口恳求。
濮冬泓要他足够主动,更要这份渴望被反复地扩深发酵,变成无尽的欲念。
“哥哥……”他说出这个字节时,尾音都在发抖,“我没有地方坐。”
“嗯,”男人耐心地问,“你现在想坐在哪里?”
旁边有椅子,如果不够,也可以坐在桌子上。
南忆短促地喊了一声哥哥,像是求救般表示,自己实在说不出更多了。
这时才被轻轻拽进怀里,旋然坐在对方的大腿上。
他溺水般牵紧男人的手,把脸埋在对方的锁骨前,贪婪又无助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黑鸢尾的馥郁气味让费洛蒙全然灌进来,他不仅战栗,幻想往后接吻时会有多销魂。
“抱我一会儿,”他勾紧濮冬泓的脖颈,在男人耳边呢喃,“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的后颈即刻被托住,整个人都陷进宽厚紧实的怀抱里。
“以后该知道怎么做了。”濮冬泓低声说,“等你好久。”
南忆被男人蛊惑到大脑空白,胡乱地应着,仍在闻嗅对方颈侧的香气。
他察觉到对方的指尖探入自己的碎发里,轻缓地摩挲着,把温度一点点渡给自己。
他低声道歉,说自己对贺重北回应的不够利落,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在消化一上午的课。
心里只是无言地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哪怕我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悬崖间走钢丝线。
哪怕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幸福与安定能持续多久。
他发觉自己被轻吻发顶,因此缓缓抬头,看向那人的眼睛。
漆黑如无尽深海,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濮冬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他惶然的目光里,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南忆停滞一刻,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
如同宁可就此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