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恐惧厌恶,不过是因为她是母亲之前,首先是个普通人。
他径直走去卧室,没再为难父亲。
电话拨通以后,OAC的接待员有些惊喜。
“您是季予霄对吗?”
“启星实验中学一直保留着对您的招生邀请,还有几大高校……”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季予霄问,“我有个朋友,他可能要变鸟了,但是胳膊肘,手腕,还有腋下,都在长羽刺,这正常吗?”
对面流利地说:“我帮您转接分线,会有专员解答这类问题。”
很快,对侧换了个清冷女声:“您好,请说。”
听过季予霄的描述,对方娴熟地说:“是正常现象,青春期的异变并不稳定,而且异变后还需要维持大量的化形时间,否则激素紊乱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类似的异化现象。”
“他们家是素食,从小都是。”
“应该不影响,人体虽然可以通过鱼骨之类的摄入钙质,但奶制品也能稳定提供大量钙质。”
“他们家不碰蛋奶。”
接线员沉默一会儿,没有多问。
“生长羽毛需要大量的钙,就像之前您来OAC中心做体检时,医生的建议一样。最好适当补钙,充分睡眠。”
“好。”
电话挂断时,季予霄坐在床边很久。
他俯身拿起床头柜的三人合照,拇指抚过母亲的笑脸,很久没有挪开。
第65章 肉食·4
秋璐写作业时,没来由地闻到一股焦苦味。
他笔尖微顿,担心是厨房那边有东西糊了。
秋军伟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碗滚烫的药。
“爸给你把药熬好了,”秋军伟说,“趁热喝了,治你这个病的。”
秋璐愣了下,看见他坐到自己面前,把那碗药搁到作业本旁边。
他甚至没有去见过哪个医生,也没有做过任何检查。
“爸,这是……中药?”
秋军伟懒得解释:“都是好东西,赶紧喝。”
这话一出,再问就会不耐烦了。
秋璐静默两秒,说:“谢谢爸爸,我把这套卷子做完就喝。”
他已经看见了,漆黑的汤汁里有不明物体的碎渣,味道又苦又酸,未必会是哪个正经诊所出来的配方。
少年甚至在心里笑了起来,有种奇异的好心态。
……能活到十七岁也是命硬了。
秋军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执拗地说:“我看着你喝。”
他的手碰了下调羹。
“你喝完再做,赶紧的,我给你熬了三个小时。”
秋璐仍是笑着看他。
少年身上有种特殊的乖巧稚嫩,像野外的猫崽为了自保,竭力表现得可爱无害。
“爸爸,”他轻声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我最近做错什么事了吗。”
秋军伟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间找不到他的错处。
秋璐轻轻握住他的手,甚至表现出几分女孩子般的柔软。
“爸爸,这是你亲手熬的药,我一定会一滴不剩喝完的。”
“等会我会把碗洗干净放回去,您去休息吧。”
秋军伟不太适应地抽回手,这才站起身。
“别学太晚,睡前做眼保健操。”
“好的,爸爸。”
等房间门关上许久,客厅里隐约传来电视节目的声响,秋璐才面无表情地推开窗,把整碗药都泼了出去。
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刻意把带着药渣残汁的瓷碗放在显眼位置。
十五分钟后,秋军伟再度过来,看他喝了没有。
“把药渣吃了。”
“好。”
“维生素今天吃了吗?”
“还没有。”
秋璐当着他的面拉开抽屉,把一溜小瓶装的维生素拿了出来。
B2,B6,C,D3,K,均是两块五一瓶,每瓶一百片。
他当着他的面把每瓶营养剂都取了一些,用温水吞服。
秋军伟表示满意。
“药渣不要嚼,”他教育道,“原汤化原食,你以后喝药的时候,药渣拿开水再泡一次,全都喝下去。”
秋璐应了。
周日仍是密密麻麻的辅导班。
虽然教育局管得严,但高中附近哪有不见缝插针卖课的。
更何况,父母学生之间,还会像探听谍报那样,鬼鬼祟祟地和朋友互相问。
“老冯家的孩子听说在竞赛班补呢?”
“有个北师大的老师,可厉害了,一般学生拿钱都没法加塞。”
“哎哎,好几个同学都在那个小区补,你知道吗。”
秋璐坐进狭小教室时,空气里有股不通风的霉味。
他把化学参考书拿出来,又在找之前的试卷。
学生们都贪睡,在老师抱卷子过来的时候,基本都在打哈欠。
“先做一下小测,”辅导班老师说,“很快就是——”
门被敲了两下。
“季予霄?”老师看向门口,“找谁啊。”
他知道这个学生,初一到高三都在拿竞赛金奖,哪个老师都喜欢他。
“找秋璐,”季予霄客气地笑道,“有个英语省赛,学校老师想找他过去聊聊,我过来帮他请个假。”
秋璐下意识站起来,辅导老师随即应允:“那你们去吧,讲义我给你留一份。”
两人背着书包离开老旧的居民楼,秋璐道:“翟老师周日也在?”
"不关她的事。"季予霄伸手拦车,“绑你逃课。”
两人一路往东城区走,最后去了市图书馆。
这里是新城区,仿佛即刻能从八十年代踏入科技新社会。
秋璐很少碰到这种事,有些青涩地问:“现在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季予霄说,“看漫画,写作业,玩手机,发呆。如果你觉得图书馆没劲,我们去黑网吧。”
秋璐见他翻出三本小说,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里的沙发好软,”他低声说,“霄霄哥,我睡一会儿。”
季予霄往旁边让了些,让他可以整个人都睡下去。
阳光斜着透下来,像没有重量的暖毯。
秋璐披着校服外套,紧绷的肩头终于松弛下来,打哈欠的声音如同叹息。
修长的指尖掠过他的额头。
“没枕头,硌得慌吧。”
“你睡我腿上。”
秋璐几乎已经在做梦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摸索着靠进季予霄的怀里,随即睡得无知无觉。
整个上午,季予霄都在一动不动地看小说。
偶尔抿口果汁,看着窗外,目光追逐着蹁跹飞去的鸟。
他带走秋璐没什么理由。
就是纯粹在带他学坏。
季予霄冷静地想,他骨子里也许就是恶劣的。
哪怕风险不可控,哪怕秋璐从未请求过这些事情。
一觉睡醒,刚好够卡着点回家。
季予霄的手机没有响过,证明那边没人发现异样,辅导老师也没工夫多方确认这种小事。
秋璐睡醒时,脸颊终于泛起健康的红晕,气血终于快要回满了。
他走了几步,悄悄抬头看季予霄的侧脸。
少年瘦削冷冽,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总显得不驯而自我。
唇色很淡,下颌线利落漂亮,整个人挺拔如竹。
“嗯?”季予霄瞥向他。
秋璐还是一副睡饱的飨足样子。
“觉得你特别好。”
季予霄没说话,目光移向了别处。
没走几步,少年不自觉地侧过头。
附近有家烤鱼店。
水箱都摆在外面,透明玻璃里氧气管不断地冒着泡儿,数十条鱼晃悠来去。
大白鲢,鮰鱼,江团,草鱼。
灰黑色的鱼,深青色的鱼,无一不是肚皮肥白,匀称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