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在天枢宗,他也曾阅遍藏书阁典籍。万化宗虽然远远不如天枢宗,亦有深厚底蕴——凡修行大道上的食粮,他来者不拒。
数千道玉简悬立于木架之间,没过多久,沉墨清停下脚步,拾起面前的一块玉简。
魂道典籍。
关于魂道的修行功法一向少见,没想到这里会有。
他垂眼,看了眼怀中大大咧咧瘫成一坨的小毛绒饼。
要解开他和妖皇的契约,也许可以从神魂入手,说不定能从这些魂道典籍里找到些许线索。
他的神识探入玉简,发现里面的魂道典籍尤为繁复,便在藏书阁寻了一地,开始消化那份庞大知识。
魂道?
苍舜习以为常地跳到他的肩上,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张沉静专注的侧脸。
怎么忽然关心这个了,还看得这么认真。
——魂道因其特殊属性,修真界极少有人涉足,数万年来,以魂道修成化神之上者亦寥寥无几。
苍舜拨弄垂落眼前的乌黑发尾,心想,这个人之前所学之道似乎也并不涉及魂道。
不对,他在意这么多做什么,反正契约一解,他就走了。
苍舜慢吞吞趴了下来,窝成一小团。
这个人想什么就看什么吧。
一个时辰后,沉墨清从藏书阁出来,抱着懒洋洋的妖皇向训练室走去。隔着宗门道场,远远见到了楚落。
楚落也看到了他,却是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沉墨清微微垂眼。
雪白小兽刚好抬起爪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小毛绒球变成白年糕条,抖抖绒毛,溜圆的妖瞳和他对视。
干嘛。
他可没对那个人做什么。
沉墨清:“我知道。”
“师兄。”
一道身影站在他面前,是个宗门女修,沉墨清对她有印象——楚落上次打招呼的师姐,与他们有一面之缘。
苍舜随意一瞥,那女修的眼眸仿若有秋水流转,表情羞怯,将一张薄薄书笺丢到沉墨清身上,扭头便跑。
苍舜:“?”
刚刚还懒洋洋的妖皇一下子挺起身躯,飞快伸爪,啪地按住那张书笺。
沉墨清手指微抬,捏住书笺边缘抽了抽,抽不动。
“或许是约战书。”
【那也不准看!】
苍舜气嗷嗷的,两只爪子紧紧扒住书笺,不肯松开,仿若蓄势待发的危险豹类,不断发出低沉的“咪呜”。
沉墨清看看他。
苍舜与他对视,又大声“咪”了一声。
不给你!
道场那边,楚落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盯着师姐的背影,拳头紧攥,匆匆走远了。
对练之后回到清净小院,沉墨清才从妖皇的爪子底下拿到那张书笺。
他的目光扫过书笺上几行娟秀小字,眼帘微挑,一只大毛绒球气呼呼地蹲在旁边——气得绒毛又蓬蓬炸开了。
沉墨清放下书笺,并未说什么,开始修炼。
苍舜看看他。
好像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于是不怎么炸了,慢吞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不经意地把那张书笺一巴掌拍飞了。
夜晚,湖泊倒映弯月,湖边林影间,几个宗门弟子将一人推倒在地,对其拳脚交加。
白日拦住沉墨清的楚落师姐就站在一旁,眉心紧蹙。
“够了!”终于,她还是上前拉住一人的手,“宗门禁止私斗,你们别太过分!”
话还没说完,她被那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两个外门弟子也敢忤逆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段寿满脸狞笑,吐了口唾沫,啐在楚落旁边。
“让你把池非叫出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种废物,也没必要留在宗门了!”
楚落双手抱头,不停翻滚,在如雨落下的拳脚中大吼道:“你……你们会遭报应的!”
段寿乐了:“报应?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老天能给我什么报应!”
轰隆!
雷霆自长空而降,劈落于身!
段寿和那几个随从当场被雷光淹没,抽搐倒地,昏死过去,散发幽幽焦香。
楚落和他的师姐目瞪口呆。
炽烈雷光之中,一位黑衣修士踏空而立,眸光淡漠。
楚落:“池……池兄?!”
沉墨清走到他面前,单手抱着雪白小兽,递出一瓶治伤丹药:“你应该来找我。”
楚落呆滞地嚼了嚼丹药,身上的伤顷刻恢复,他有些意外,看看沉墨清,又叹了口气,神情萎靡。
“池兄……修行真难啊。”
因为他和池非交好,自从池非进入内门后,他也得了不少宗门关照。但就在两天前,段寿找到他,要他暗中将池非约到宗门外一处隐秘之地。
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当场拒绝,也不敢再靠近池非。原本以为只要躲在宗门里就不会出事,没想到还是被段寿直接带人抓了出来。
楚落身边的师姐同样神情复杂,瞥了眼地上昏死的段寿几人,道:“我不是故意想将你引来,只是……段寿势大,我也没办法。”
“如今你得罪了他,就算你师父是云长老,等太上长老出关,也护不住你。”
沉墨清淡淡道:“说得对,是该了结了。”
“你们回去吧,今夜之事与你们无关。”
楚落怔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黑衣修士带着雪白灵猫转身而去,衣袍微飘,消隐于月色之下。
作为宗门太上长老的胞弟,段涯的府邸占据一座山头,极尽奢华。
他穿过玉石雕琢的连廊,正要回屋享受一番,忽地扭头。
“什么人!”
孤月照落庭院,一黑袍覆面的修士静静立于湖间亭台之上。
段涯神情微变,无声无息就能闯入到他面前?!
他厉声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我兄长是化神修士,马上就要出关了!”
那黑袍修士不语,只是抬手,修长指间,夹着一道雷光隐现的符箓。
——二十八万灵石的雷动符!
段涯瞳孔猝缩,转身就逃。
轰隆隆——!!
上万道雷霆如银龙游走,倾泻而下,化作连接天地的光树,将黑夜照得炽烈如白昼。浩瀚雷瀑吞噬整座山峰,银白雷海卷起惊涛骇浪,雷光呼啸之间,占据一座山峰的府邸已然焚毁灭尽!
汹涌雷声直到一盏茶后才息止,一人衣衫褴褛跪倒于地,呕血不止。
仅一击,元婴中期,直接跌落初期!
若非他有兄长赠送的元婴巅峰法宝,怕不是要身陨于此!
段涯脸上的嚣张跋扈皆被雷光劈碎,只留恐惧:“前辈!我何时得罪了你!我磕头求饶行不行!”
见那人没有反应,他更是抖如筛糠,果真重重叩了几个头,额头顿时肿成一片。
方才动静如此之大,宗门却无一人来此,说明此地气息一定已被封禁!
此人修为绝对是元婴巅峰……甚至可能是化神!
黑袍静立于孤月之下,清冷声音随着冷冽夜风拂过:
“别动不该动之人,否则,我还会来找你。”
不该动之人……是那池非?!
段涯目瞪口呆。
他的确不满池非屡次得罪他,授意寿儿去给点教训,可是……一个小小炼气修士,竟有如此靠山?!
段涯又连连磕头,惶恐之间不断应是。
乌云拂月,夜色幽寂,黑袍修士已隐于月光之下,不见身影。
段涯跌倒在地,冷汗湿透褴褛衣衫,此时此刻,他只想揪着那个池非衣领大喊一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夜色山林,漆黑斗篷抖动,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挤了出来。
雪白小兽贴在沉墨清白皙脖颈间,仰起脑袋看着他。
【为何又不让我出手?】
那可是二十八万灵石。
沉墨清不语,只是低头看着一定要从自己衣袍领口挤出来的小毛绒球,伸出二指抵住那毛绒脑袋,试图轻轻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