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观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所以你才选择上吊自杀?”
这个问题叫童昭珩一时间忘记呲牙,陷入思考——冼观这话的意思是,时间重置另有规律,并非以他的死亡为契机?
因为每次死亡之后,睁眼后都回到了过去,所以他在一直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发生了循环,难道不是吗?
仔细想想,或许这就和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其他人没有循环前的记忆,所以冼观也没有循环前的记忆”一样,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误解,毕竟每次死后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真是以他的死亡为循环节点的话,那么上上个循环里的冼观就不会还有时间对总机房的巢穴进行鞭尸。
但他又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判断失误和冼观不说实话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于是他继续充满警惕地怒视着对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上吊的?”
难不成刚才冼观没有走,还是说走了又回来了?
他回来干嘛,总不至于是良心发现要放了他吧。
冼观几步迈上来,转眼间便缩短了和他的距离,并高高举起了手。童昭珩以为自己要挨揍,本能反应地缩起肩膀闭上眼。
然而冼观只是一手猛地撑在童昭珩脸侧的门板上,力道很大,刚被童昭珩悄然旋开一道缝的门板“砰!”地合拢,吓得他又睁开眼。
他下意识就想往反方向跑,可躲闪不急,又被一把抓住了胳膊——冼观整条右臂到指尖全都是结晶,触感坚硬而冰冷,这种浓浓的非人感让童昭珩打了个寒颤。
“你就这么想去B4吗?不惜自杀也非要去?”冼观语气差到极点,“你又不是怪物,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让自己死掉,到底有没有脑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次不能循环怎么办?”
哦,以前有事没事就夸我聪明,现在演都不演了,开始骂我没脑子了。
童昭珩不服输地瞪回去:“那你就这么不想要我去B4吗,那里有什么不能被我看见的?你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怕我知道什么?你既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什么之前非得让我去对付藤壶巢穴,又为什么在看见我被杀死之后,假惺惺地伤心?”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冼观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在这个距离下,他脸上的每一寸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总是妥帖梳齐的额发如今散乱在眉间,睫毛浓密纤长,鼻梁上落着一颗小痣,嘴唇略显干燥……这些无用的细节又让童昭珩觉得,眼前的生物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到底是什么,海妖吗?还是被亚特兰蒂斯非法改造出来的变异人?海妖也有爸爸和姥爷吗?
手臂上传来的痛感及时止住了他脑内的天马行空——冼观死死钳制住他胳膊的手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气什么?我还没生气呢!”童昭珩简直不明白对方脑回路,死命掰他手指:“你要是不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就走远点,心情不好就出去杀几只藤壶,一直阴阳怪气地凶我算什么本事,疼死了……你松开我!”
冼观忽然出声打断他:“好啊,你这么想去B4,我带你去。”
童昭珩呆愣原地,忘记挣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不是想去B4吗,我们现在就去。”冼观用手指点了点童昭珩的太阳穴,表情阴翳,邪气十足:“到时候可别眨眼,然后好好记住你看见的一切。”
第30章 地心深处
说罢冼观直接伸手旋开了门把,童昭珩原本紧靠在门上,身后忽然一空,没留神差点摔飞出去。
他正要怒斥冼观此举纯为打击报复,却见对方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果决的背影。童昭珩惊疑不定地目送了半晌,直到冼观快要在拐角消失,才认识到对方似乎真的并不打算关押自己。
他迟疑地跟上两步,然而冼观完全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在前方走得飞快。
好阴晴不定一男的,他在心里腹诽。
“等等我,去哪儿?”童昭珩一溜小跑,凑在冼观身边追问,“真去B4?不是不让我去吗?”
下一刻,他额头撞在冼观背上,嗷地叫起来:“干嘛忽然停下!”
“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冼观半侧过脸,用眼角睨着他。
“不去……是不可能的。”童昭珩别扭道。
冼观不理他了,重新加快脚步。
“哎哎你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大呢,谁又惹你了。”童昭珩三步并作两步,“所以B4到底有什么……哦好好,我不问了,你别瞪我,去看了就知道了对吧。”
两人你追我赶了一段路后,来到一道液压合金门面前——这道门和鲸鲨厅那道曾困住他们的门一模一样,坚固而冰冷,且在深海之心的控制下紧紧闭合着,连腐蚀性极强的变异章鱼血都奈何不了。然而冼观只是在门前站定,把眼镜摘下叠好,仔细收进了胸前的口袋。
童昭珩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释放一个什么魔法把门一劈两半。
然而冼观只是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摸上金属竖握把——一道绿光在他脸上扫描过去,伴随着滴滴两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童昭珩张大了嘴巴。
一道机械的AI女声播报道:“欢迎回来,管理员。”
“管理员?”童昭珩震惊不已,“你吗?你是管理员?等等,管理员是什么,是亚特兰蒂斯的管理员吗?”
冼观不答话,他也不气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为什么你可以无视蜂巢协议,还是说蜂巢协议根本就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都说了没骗你。”冼观被闹得烦不胜烦,说完这句话又抿紧了嘴巴。
“管理员的权限很高吗?比深海之心权限还高?”童昭珩又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让我们去拿密钥,话说那真是深海之心的密钥吗?”
“哈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见冼观完全不搭理他,童昭珩干脆彻底放飞,“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之前那个又温柔又耐心的是另外一个人格对不对,能把他叫出来吗?我比较喜欢那个人格。”
冼观再次止住脚步,蹙着眉,显得头很痛的样子。
“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我闭嘴吗?”童昭珩露出一个贱嗖嗖的假笑,“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啦。”
“回答完一个,你还有千千万万个问题。”冼观冷漠道。
童昭珩无法反驳,又低头看他的手臂,问:“还有,我早就想问了,你手怎么回事,以前还只有胸口长了结晶,现在半拉身子都是,这是什么技能的副作用吗?”
冼观叹了口气,终于选了一个问题回答:“藤壶感染的,你之前没见过?”
于是童昭珩想起了那个倒霉戴上了章鱼王冠的男生——那人从被袭击到全身结晶化也不出五分钟时间,再之前的一次循环里,自己只是于B3实验室吸了两口孢子粉尘,肺部立马纤维化,指甲也是很快便脱落了。
“因为藤壶不能被重置掉,所以感染也不能,对吗?”童昭珩明白了,“你果然和那些怪物不是一伙的,不过……既然你被寄生感染了,所以其实你还是人类,对不对?”
“不对。”冼观扔下这干巴巴的两个字,也不知道是针对他哪一个问题的,又迈开腿向前走。
童昭珩连忙追上,换了个方向提问:“那你以前真的叫冼青学吗?”
冼观不可思议:“这就是你关心的事?”
“我关心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在一直骗我,可你不是拒绝回答这个吗!”童昭珩恼火道。
冼观语气不善,阴恻恻地开口:“说了是因为好玩,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好玩?”童昭珩难以理解,“看着我……看着所有人为了活命一遍遍挣扎哀求再痛苦地死掉,对你来说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