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回响(72)

2025-10-19 评论

  藤椅上,同一位少年蜷着腿抱膝坐着,藤椅前后轻轻晃悠,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盯着客厅角落的青花瓷大花盆发呆。

  少年冼观此刻身体还没长开,漂亮的五官搭配尖尖的下巴,甚至像个女孩子,但他细长的手脚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肩膀和手腕处分明的骨节又属于男性。

  这一段记忆又漫长又困顿,童昭珩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冼观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从藤椅上跳下来,弯腰瞪着花盆里植物那些巨大白色花苞看。然后童昭珩也看见了——一片细长的白色花瓣忽然弹动了一下。

  少年冼观当即转身就跑,嘴里大声嚷嚷着:“姥爷!姥爷快来!昙花开了!”

  ……

  这一段记忆戛然于此,新的场景中,记忆的主角换了人。

  市中心的百货商场楼前,巨大的圣诞树灯串闪烁,街边店铺的橱窗都贴着各种红色的贴纸,一个女孩儿端着一托盘冒着热气的饮品,但本人冷得直跺脚,还强打起精神笑着问路过的人要不要尝一尝。

  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被疲惫回家的白领和有说有笑的情侣所无视,她也不恼,只是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广场上的电子计时牌。

  童昭珩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宋星月的记忆,只是对方此时估计才上高中,衣服和装扮都很朴素,甚至有些土气,和后来童昭珩认识她的样子很不一样。

  在他人的记忆中童昭珩没有实体,只能走到宋星月身边陪她一起站着。过了许久,店里出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对她说可以下班了。宋星月高兴地回到灯光温暖的店内,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托盘和纸杯,领了结算的当日工资,向经理道谢之后背上书包就跑了。她来到街角,一个年纪更小、和她模样有些挂相的女孩儿正呲牙咧嘴地笑着在等她——妹妹献宝般地掏出一个硕大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两人开心地凑作一团。

  这一段记忆也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晶块,顺着洪流被吸走了。

  此次的主人公是童昭珩不认识的人——中年女人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呆着,仿佛在享受这难能可贵的独处时刻。童昭珩坐在副驾驶,看着仪表盘上粘着几个小公仔,后视镜上挂着一些五颜六色、颜色幼稚的吊坠,空气中有淡淡的橘子香气。

  过了一会儿,女人忽然拉下头顶的遮阳板,对着小镜子照了照,抹掉了眼尾晕开的睫毛膏。而后,她的手臂穿过童昭珩的身体,拎起手提包和一个蛋糕盒子,打开车门上电梯去了。

  童昭珩和她一同等在门外,看她把蛋糕藏在身后,伸手按响了门铃。下一刻,屋内就传来振奋的喊声:“是妈妈!是妈妈回来了!”

  ……

  一段又一段记忆在童昭珩眼前展开、播放、折叠,他从最初的一头雾水,到跟着这些记忆随波逐流,而后慢慢地,他逐渐明白了点什么。

  这些记忆,无一例外,都是快乐、幸福的微小瞬间,它们隶属于每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每一个曾经到访过亚特兰蒂斯的人。

  于是他忽然就理解了,他终于理解了冼观在做什么——他在用自己的痛苦当燃料,用灵魂做滤网,过滤出了所有游客记忆中幸福美好的部分,析出了千千万万颗纯净的记忆结晶。

  天地哭嚎之间,末日终焉之时,童昭珩忽然莫名笑了一声,他眼角泛泪,自言自语道:“怎么真的听信我的话啊,万一这样根本没有用呢,小观老师好笨。”

  可是随着亚特兰蒂斯解体,深海之心的存储器也坏掉了,所有这些记忆只能宛如乱流一般在名为“冼观”的服务器中穿梭。

  这好办,童昭珩总算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些什么了——要说普通、平凡的自己和世间其他人相比有什么不同,那不就是这个吗?所有看过、遇过、经历过的事都不会忘,他的大脑总是擅作主张地记忆一切、存储一切。

  答案很简单,他只需要贡献自己的大脑。

 

 

第54章 世界之树

  与此同时,海岸上漫天的血雾宛如漩涡般开始聚拢,慢慢形成一个漏斗形的风柱——沿海的所有建筑被撕裂,人畜被卷上空中,及地通天的龙卷风摧枯拉朽,周遭所有一切仿佛失去了重力,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反重力的垃圾场。

  童昭珩和冼观所处的这块遗迹般的高台原本免于风灾,此刻也受到震动,无数贝壳状的黑曜石碎片如行星环带一般围绕在二人身侧。童昭珩惊讶地发现,冼观身体表面竟然开始变得隐约有些透明,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脑子坏掉出现幻觉了,但定睛一看,冼观的右臂的确像水银一般流动着,而后连着他肩膀和胸口都分解为粒子般的光点,如同水波一般上下浮动。

  童昭珩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也分解了!他惊奇地张开五指,看着那些粒子般的小光点像是细小的马赛克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缓缓起伏。他试着握紧拳头,手心没有传来任何实感,他又试着平举胳膊,便看见那些由马赛克组成的自己“手臂”略带延迟地、缓缓地向前移动,直至触碰到冼观身体时,那些看起来毫无二致的粒子立刻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他的手臂穿透了冼观的身体。

  就在这一刻,一股雷电般的巨大冲力瞬时击中童昭珩,他吓了一跳,飞速想要收回手,可收回来的只有半条胳膊。他震惊地看着自己“断臂”的切面——光滑的平面上马赛克粒子在跳动着,剩余的手臂粒子已和冼观融为一体。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童昭珩脑子嗡嗡的,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难不成这个宇宙的物理已经崩溃了吗?

  他再次试着和冼观接触,电流的酥麻通过连接处传遍他的全身,同时一道不属于他自己的念头进入童昭珩的脑子:

  「邪神降临之前的世界是“生死”,祂完成降临之后的世界是“寂灭”,而在降临仪式发生的当下,世界处于二者之间的混沌状态。因其引发的量子潮汐使物质失去经典物理形态,一切都变得极不稳定。」

  童昭珩茫然四望:“谁在说话,是你吗冼观?”

  但对方没有应答,也不似是在和他对话,更像是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被他捕捉到了而已。

  童昭珩吞了口口水,进一步试着向前靠近,直到他的胸口、四肢和头颅全部穿透冼观的身躯。他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影像是血红一片的天地,而后连他的双眼也彻底解体,和冼观彻底融为一体。

  童昭珩立刻失去了眼前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大到没有边际的纯白色世界。耳畔的风声哭号全部消失,唯留下一阵耳鸣的余韵,童昭珩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的脚下没有地板,只有一条条由光组成的纽带,以极高的速度在穿梭着,虹光十色、不断变幻,简直就像北欧神话里众神通过的比弗罗斯特彩虹桥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蹲地身体,将手掌贴在上面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那桥面是由亿万帧画面所组成——正是所有人的记忆。

  童昭珩站直身体,原地转了三圈,都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好,他莫名感觉这个空间内的时间仿佛不在流动,宛如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

  “冼观在哪里,也在这个世界中吗?”只是兴起了这样的念头,远处的景色就蓦然发生了变化。

  在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棵巨树拔地而起。巨树的冠枝遮天蔽日,一半覆满冰霜,一半燃烧不熄。纯白的树根上布满龙鳞,鳞甲下符文闪动。巨树根系庞杂众多,向四面八方延申出数百公里,童昭珩所站的地方都被高高顶起,差点没把他摔下去。

  顺着树根形成的台阶,童昭珩手脚并用爬了几步,而后一路小跑着朝前——只是由于这棵树实在太大了,他走了很久才发现二者的距离实则相当之远,在根本无法感知的时间线里,他也根本看不出离自己离树根近了多少。

  “想去树根下面。”这个念头兴起的一时,他脚下的根系骤然暴长,童昭珩整个人哇哇大叫着腾空而起——树根扭动成一个隆起的山峰和长缓的下坡,根系上的鳞片全都顺服地倒下,他便如同坐滑梯一样,一个出溜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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