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回应晏臻的话,依然沉默地看着台上。
戏已近尾声,那一声声婉转悠长、荡气回肠的唱词,在夏夜的海风中飘散,而那份日渐清晰的情愫却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地漫上了心头。
“要是缘分还没到,那我就学学裴禹,再努努力……”晏臻看着安老板被舞台光影勾勒出的沉静侧脸,轻轻喟叹了一句,不知是说戏中人,还是眼前人。
安斯年终于缓缓转过头,灯影中,他的目光落在晏臻明亮的眼眸里,那双平静的桃花眼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带出的笑意比月色还温柔,“好。”
咋一听到这个字,晏臻还没怎么反映的过来,“好?好什么……我再努努力?”
安斯年一下子就笑了,耳垂红得滴血,他单手在地面一撑,站了起来,“没听懂就算了。”说完了,转身就走。
??
怎么可能算了?!
手腕一下被人拉住,晏臻的眼睛亮过了星星,急切的问:“你刚说什么意思?我追到你了?你同意了?”
安斯年回头,晏警官大概太着急,没顾上起身就飞扑过来拽他的手腕,以至于双膝还杵在草地上,咋一眼看上去,倒像是跪在他脚下,身旁已经有人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他又羞又好笑,低头冲人说:“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你先说清楚。”
机会稍纵即逝,晏臻害怕这微妙的时刻一过,安老板脑子清醒了又反悔了怎么办?必须要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安斯年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又想笑了,强忍着。
“那你先松手。”
“不。”
也许是羞耻心已经烧成了灰烬,晏臻破罐子破摔,反倒生出一股子勇气,干脆耍赖打出直球:“除非你先答应我。”
说着话,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安斯年的裤脚边沿,轻轻地摇了摇,“行么?行么?男朋友……”最后那三个字,轻得像羽毛飘落,又烫得像是烙铁。
裤管在小腿上带起细微的摩擦感,那点痒意仿佛带着电流,嗖一下从脚底窜上脊柱。
安斯年头皮一麻,终于忍不住了,低骂了一声:“哈——!你是土匪吗?!放手!”
语气里带着点气急败坏,却奇异地没有多少凶狠,反而因为强忍的笑意而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这语气显然没能震慑住耍赖的人。
晏臻不仅没放,反而捏得更紧了些,甚至得寸进尺地又摇了摇裤脚:“就不。你先答应。” 他豁出去了,反正已经没脸了,还要什么脸?
“你先放!”
“你先答应!”
……
这是什么小学鸡扯头花?
感应到四周越来越多的视线,安斯年只觉得一股子荒唐又好笑的气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深呼吸,实在不耐烦跟一个半跪在草地上的超龄儿童进行如此幼稚的拉锯战,没好气地妥协了:
“知道了!松手吧……男朋友。”最后三个字轻的,几乎没有声音,只剩下了口型。
狂喜的炸弹在胸腔引爆,炸得晏臻懵了一瞬,一瞬过后,他直勾勾地望向安斯年,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嗯?真的?!”
安斯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太过炽热,像要把他整个人点燃。
“真的真的,快松。”
松手是不可能松的,这辈子也不可能。
晏臻微微借力,长腿一撑就站了起来,右手自然的从安斯年的手腕滑下,手指坚定地嵌入对方的指缝,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那热度顺着相贴的掌心一路烫进安斯年的心口,连带着被众人围观的窘迫都烧成了升腾的蒸汽,熏得他脸颊发烫。
“看什么看?走啊。”晏臻嘴角咧得老高,像是刚中了头彩,拉着他就往人群外围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全然不顾身后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安斯年被他拽得微微踉跄了一下,手腕还被紧紧箍着,无奈地低声提醒:“慢点,没人追你。”
“不行,我怕你反悔。”
晏臻头也不回,但脚步明显放缓了,只是扣着的手更紧了些,仿佛攥着什么稀世珍宝。
舞台的锣鼓胡琴声渐渐被甩在身后,鼎沸的人声也如潮水般退去。他们沿着港湾外围的小路漫步,路灯昏黄的光晕洒在石板路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脸上的热意,却吹不灭心头的火焰。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沙滩上。
白天的热闹早已消散,只剩下海浪轻拍岸边的温柔絮语,退潮后的沙滩湿漉漉的,像一块巨大的浅金色绸缎,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晏臻终于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味的清凉空气,胸腔里鼓胀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月光勾勒着安斯年清俊的侧脸,那份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清冷,此刻显得格外的柔和。
“斯年……”晏臻的声音在寂静的沙滩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现在……确实是我男朋友……嗯,道侣,对吧?”
修士间的认定,远比世俗的关系更为郑重,刚刚开始,已经有人在期待着永恒。
安斯年正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闻言抬眼,撞进晏臻期待又紧张的眼神里。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像一颗余味悠长的奶糖,在晏臻心里慢慢融化成蜜汁。
“嗯。”他应了一声,很轻,但足够清晰,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望向月光下粼粼晃动的大海。
得到了确凿的回应,晏臻心里最后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像被点亮了一样。
他拉着安斯年的手,沿着潮汐留下的水痕线漫步,脚下细沙松软微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云端。
“诶?”
晏臻眼睛一亮,弯腰捏起脚边一枚心型的贝壳,献宝似的递到安斯年眼前“给!”
这叫什么,捡个贝壳都是爱你的形状?他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咧出了一整口的白牙。
“是心鸟蛤,颜色真漂亮。”
安斯年看着晏臻充满喜悦的眼神和他掌心那枚粉色的小贝壳,只觉得心尖被什么东西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
他伸出手指,轻轻拈起那枚贝壳,抚摸两下,放进了裤兜里。
晏臻见他喜欢,干脆散出了神识,希望再找到一枚同款的,好来上一个成双成对。
可惜,找了好半天也没能见到,他转念一想,那也不错,一心一意嘛,更加凸显他的真诚。
贝壳没找着,只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上,歪歪扭扭地立着半截被潮水侵蚀了边缘的沙堡,旁边散落着被丢弃的塑料铲和小桶。
晏臻的目光在那残破的沙堡上停留片刻,一个念头悄然滋生。他依依不舍的松开手,俯身拾起那把小红铲和小蓝桶,转身对着安斯年晃了晃,眼中闪烁着孩子气的狡黠光芒:“道侣大人,帮个忙?”
安老板看着他手中的玩具和脸上那突发奇想的表情,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晏警官,童心未泯?”
言语间并无嘲弄,反而有几分纵容的意味。
“三十二,对我三百的寿命来说是不是也才十岁?”
晏臻答得理直气壮,把小桶塞进安斯年手里,自己拿着小铲,蹲下身就开始挖沙,“就当……纪念我们结契的第一天?”
“结契”两个字,是之前接受到的那份修真界常识里记载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手下挖沙的动作却异常利落精准。
安斯年看着这个平日里冷硬如石头,此刻却蹲在沙地上认真挖沙的男人,月光似乎为他宽阔的肩背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他没再言语,只是配合地蹲下,用修长的手指拢起细沙,帮忙拍实已经堆砌出的城墙。
晏臻对自己力量的控制显然精进了很多,即使拿着小小的玩具铲,沙堡也飞速的稳固定型。安斯年偶尔用指尖轻点几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木系灵力悄然注入,催生着沙子里的藻类种子长出了根网,让沙土结合更为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