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水佬晃着手里的大电扇,扯了几个面生的人在吹牛:“看见没,那就是我们小渔村的仙厨,鹿角港蚝乡之光!”
颁奖的热闹劲儿过去,饱岛仙居全员汇合,真正投入到蚝乡美食民俗文化节的怀抱。
正是晚饭点的时候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香气,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勾着大家的馋虫。
“走走走!从头吃到尾,师父请客啊!”阿光揉着肚子起哄,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好。”
安斯年笑着大声答了,正准备招呼大家开路,晏臻却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他手里那块沉甸甸的金牌,“等我一下,我去放车里,太重了。”他声音温和,举动体贴,但也算合乎情理,只是无人看见的地方,他隐蔽地向旁边的周璐使了个眼色。
周璐秒懂,却又在心里叹息,真希望下次秒懂的是生物制药啊,她这个生物学的研究生都快学到精神分裂了。
唉,为了哥哥的爱情……影后瞬间上身。
她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焦急和嫌弃,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哎呀谁要等你啊,停车场那么远,跑一圈黄花菜都凉了,走走走,我请客,本人今天得了颗宝贝珠子,心情好得很,想吃的想买的,统统算我头上!”
说着话,她一手一个,连拖带拽地扯上良辰两兄弟开始了小跑,嘴里还嚷嚷着“诶,那边卖的啥,好香啊,排了那么长的队!”
其他的客人们哪儿好意思真让老板请客,纷纷笑着摆手打招呼,也按各自的小团体分散开,融入了热闹的食摊人流中。
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安斯年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刚才还簇拥着的同伴们,一会儿就全都没影儿了,只有傍晚的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了诱人的烟火气。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63章 红豆
安斯年回头, 晏臻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他身后,手里没了金牌,只拎着一个低调的帆布袋。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眼神在暮色中格外清亮:“人怎么都走了?看来,今晚只能我陪你从头吃到尾了, 还请客么,鹿角港仙厨?”他故意拖长了“仙厨”俩字, 带着点促狭。
安斯年被他打趣得耳根微热,无奈地摇摇头:“走吧。”
两人并肩汇入如织的人流。
少了亲友团的喧哗,感官反而更清晰地捕捉到周遭的一切。
空气里飘着清甜的马蹄糕香、诱人的叉烧烤焦糖味、浓郁的牛杂卤香、鲜气扑鼻的濑粉汤底,还有那辛辣与醇厚交织的姜撞奶的甜香气, 让这场美食与民俗文化的交汇如此的鲜活。
晏臻今晚似乎对岭南饮食文化特别的着迷, 走了一路问了一路。
“这是什么粉?汤头好鲜!”他停在濑粉摊前, 看着师傅熟练地烫粉、舀汤。
安斯年答:“濑粉,加上份牛腩更香。”
“这就是姜撞奶啊?牛奶倒进去就凝固了?会不会很辣?”他指着一碗刚凝结好的嫩滑姜撞奶, 转头看向安斯年,眼神亮晶晶的。
安斯年淡定地对老板说“来两份”, 然后扫码结账, 嘴里解释:“应该不会很辣,闻着……姜够老,奶也够浓,辣度刚好暖胃。”
当晏臻被摊档上色彩缤纷的钵仔糕吸引时, 他拉着安斯年凑了过去。
“这是果冻么?这么多口味!”他俯身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糕体, 猜测着味道,能认出椰丝、绿豆、桂花、芒果、奇异果……在水晶般的小钵里颤巍巍的,煞是可爱。
老板热情招呼:“靓仔,喜欢什么口味?来几个吧?”
晏臻几乎没犹豫, 脱口而出:“要两个红豆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斯年也清晰地指向了那一排红豆钵仔糕中最饱满的那个:“红豆的。”
异口同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晏臻先反应过来,惊讶地侧头看向安斯年,嘴角瞬间扬起一个明亮又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容。
安斯年也转过头,对上晏臻亮晶晶的眼睛,他眼底那点惯常的清冷仿佛被这烟火气融化了,漾开一层极浅、却清晰可见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相视一笑。
无需多言,这份对最朴实经典口味的共同偏爱,在喧闹的市集里像一颗小小的糖,无声无息地落进两人心里,比任何甜点都更甜。
“好嘞!两位靓仔都识货,经典红豆钵仔糕,又香又糯!”老板麻利地拿出两个红豆钵仔糕递过来。
安斯年默默扫码,晏臻接过一个钵仔糕,用竹签插好,等安老板放下手机就自然的递过去,再接过自己的那一个,晶莹的糕体里,饱满的红豆颗粒清晰可见。
他咬了一口,软糯Q弹,红豆的天然香甜在口中弥漫。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安斯年手里那份,忍不住又笑了。
安斯年也低头,品尝着那份红豆带来的清甜,只是握着竹签的手指似乎更放松了些。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杂,又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具体吃了多少家安斯年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两人捧着烫手的濑粉碗站在路边,就着牛杂呼啦呼啦,接着又分食了一盒虾饺,然后共同品味了辛辣暖心的姜撞奶,还有最后那份意外的甜蜜红豆钵仔糕……也记得分享食物的间隙,晏臻会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吃了一半的叉烧,更随时注意着帮他挡开拥挤而来的人流。
夜开始深了,蚝乡港湾的灯火星星点点,主舞台那边,清亮的锣鼓点和婉转的胡琴穿透鼎沸人声,悠悠传来。
“是粤剧开场了。”晏臻侧耳倾听,他没听过这个剧种,心里有些好奇,看向了安斯年,“去看看?之前见节目单上写着《再世红梅记》。”
安斯年点头:“好。”
相较于美食区的摩肩接踵,戏曲舞台前的观众席相对宽松些,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摇着蒲扇,听得入神,间或有几句粤洲乡音的低声品评。
晏臻拉着安斯年在靠后的半坡草皮上找了个空位坐下。
舞台上,华美的戏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旦角水袖翻飞,唱腔如泣如诉;小生身段挺拔,开腔则清朗激越。
晏臻虽然懂得些戏曲门道,看得很专注,可惜粤语的唱腔太难懂,剧情发展也慢,看了好一会儿了,对整个故事情节仍然云里雾里的。
这出戏其实是很经典的一出传统粤剧,安斯年十一岁前住在瑶寨里的时候,是他阿公那台老式录音机里最常播放的剧目,所以称得上是耳熟能详。
于是他低声地在晏臻耳旁讲解:“讲的是裴禹和李慧娘……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可奸相贾似道夺人所爱,慧娘冤死,一缕幽魂不散,借红梅阁再世还魂……恩也深,仇也重,情难了……”
“情难了……”
晏臻轻声重复了这三个字,他安静地看着台上生离死别、爱恨交织的演绎。这情节或许有些老套,但那缠绵悱恻的唱腔和演员投入的情感,却能直抵人心。
转头看去,舞台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在安老板的脸上,他目光专注,不知是在凝神看戏,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阵带着凉意的海风吹过,晏臻自然地靠他近了些,肩膀若有若无地挨着。
安斯年没有避开,只是视线依旧直视着前方。
台上,裴禹和李慧娘经历阴阳两隔、借体重生的磨难后重逢,唱腔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悲喜交加与誓死相随的决绝。
晏臻将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他耳边呢喃,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嗯,看懂了,再大的冤仇,再多的阻碍,只要情意够真够深,总能寻到一线生机……哪怕是人仙殊途,也能再续前缘……”
空气安静了一阵,晏臻的声音更轻了,轻得像是害怕惊醒了沉睡的花蕊:
“斯年,那……我们的缘分……到了么?”
安斯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