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臻默默地站着,没有复仇后的肆意嘲弄,只有一种空茫的寂静笼罩着他。
安斯年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又看向晏臻略微起伏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抬手,几道翠绿的藤蔓无声卷起,将聂勇昌的尸体和那尊碎裂的拍婴石像卷起收到空间内,作为此行的证物。
海风呼啸着穿过死寂的废弃剧场,卷起一地的尘埃,仿佛在为这场终焉的复仇奏响最后的安魂曲。
一道流光从死气弥漫的岛屿上空升起,冲破残留的灰雾,如同挣脱束缚的利箭,疾速射向蔚蓝的海天之间。
铄星在安斯年的驾驭下平稳异常,晏臻站在他身后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肢,海风猎猎吹拂着他的黑色衬衫,吹散了衣襟处淡淡的血腥味。
他沉默地望着下方飞速倒退的碧波,眼神空茫,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滞留在那地下剧场里。只有前方安斯年坚定如山的背影,才带来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循着来时留下的神念印记,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是保镖二人组所在的快艇。
快艇在海浪中起伏,船舷边,小王正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紧张地四处张望,张宏胜目光紧盯着笔记本,脸色同样凝重地站在旁边。
当那道流光出现在望远镜视野里时,小王激动地几乎跳起来:“头儿!是安先生他们回来了!”他放下望远镜,使劲挥舞着手臂。
流光瞬息及至,稳稳地悬停在快艇上空。安斯年散去剑光,带着晏臻轻盈地落在甲板上。
“安先生,你们没事吧?”小王冲上前,目光急切地在两人身上扫视,尤其是在脸色苍白的晏臻身上停留更久。
张宏胜也一步上前,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但当他敏锐地捕捉到晏臻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杀意和一丝淡薄的血腥气时,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晏臻。
晏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早戒了,谢谢。”
安斯年则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事儿办好了,辛苦你们了。”
张宏胜咧嘴一笑,“不辛苦,就是……嘿嘿,老晏放在海底的那个小家伙,能给我也来几架么?忒好用了。”说着话,他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笔记本。
安斯年差点把这小东西给忘了,之前海底神庙坍塌造成的漩涡那么巨大,那架探查用的无人机还好么?
他好奇地凑过去瞄了屏幕一眼,画面显示着水流正急速后退,光线越来越强,“啵”的一声,快艇右侧海面,那架银色的灵能探测无人机穿出了水面,轻巧降落在晏臻伸出的手掌上。
晏臻将无人机递给安斯年,看他指尖微动就把东西收了起来,转头瞪了老战友一眼,张嘴毫不留情:“全新修真科技的杰作,不拿点东西来换,空口白要啊?”
张宏胜哽住了,他手里头还能有什么是对方想要的?
就看晏臻那身气息,下水前还锋芒毕露的,这会儿居然看上去就跟个普通人一样,完全内敛了,他就知道不过分别了几个钟头,这位的境界怕是又提升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海底得了些什么宝贝……
他当然不会随便打听,但悄悄瞄了一下旁边的安先生,心里吐槽有靠山确实不一样啊,老晏这家伙怕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找到这么个对象吧,啧啧。
安斯年圆场道,“先返航吧,另外找个安静点的酒店,晏臻需要休息,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好商量。”他没有明说会给,但张宏胜心领神会,立刻应道:“明白,安先生!”转身就进了驾驶舱。小王也识趣地开始收拾甲板上的东西。
快艇划开碧波,朝着来时的海岸线平稳驶去。
晏臻在后排椅子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
暖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疲惫与空茫。
安斯年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船舷上,也安静地看着海面,没有刻意搭话,只是将一丝精纯的木系灵气,无声无息地渡向晏臻,帮他抚平体内紊乱的气息。
海风温柔,快艇破浪前行,在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迹,如同一条旧日的伤痕,片刻后,深邃的大海就将这伤痕彻底愈合了,不留一丝痕迹。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时,快艇靠了岸,在海边夜市用一顿烤螃蟹解决掉晚饭后,张宏胜已联系好了另一家位置僻静的高级海景度假酒店,安斯年依然要了一个顶层的套房。
门关上的瞬间,套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客厅的灯光柔和,却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安斯年神识微动之间,两人已经回到了自家的空间小院。
晏臻替男朋友捋了捋额间粘着的一缕碎发,动作间牵扯到体内伤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安斯年取出一套崭新的家居服递给晏臻,“然后到这里来。”他指了指客厅宽大的沙发区域,那里铺着聚气用的藤丝地毯,“你气息紊乱得厉害,经脉也有撕裂,得尽快梳理,否则会留下隐患。”
晏臻沉默地点点头,双臂一展,轻拥着男朋友吸了口气,接过衣服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那些无形的血腥和疲惫,但复仇后的空茫感却依旧盘踞在心底。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筑基后已经消失的伤疤,在水汽氤氲中似乎又重新浮现了出来。聂勇昌最后那张惊恐扭曲的脸,和当年在船舱里狞笑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一起,整整五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留给他的创伤却没有皮肤上的那么好愈合。
许久,他才擦干身体,换上柔软洁净的家居服走了出去。
客厅的大灯已被调暗,只留下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安斯年也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亚麻色家居服,正盘膝坐在地毯上,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盏小巧的黄铜香炉,里面正袅袅升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草木清香。
“坐过来,背对我。”安斯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清朗的声线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和。
晏臻依言走过去,在男朋友面前的地毯上盘膝坐下,背脊挺直,但依旧有些僵硬。
安斯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温和地说:“放松些。你的身体和精神都绷得太紧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在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晏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紧绷的肌肉和心神松懈下来。
温暖干燥的双手,轻轻按在了晏臻的后心位置。
“凝神静气,内视己身。”安斯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引导的意味。
下一刻,一股庞大而精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木系灵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温暖溪流,温柔而坚定地注入晏臻的身体。
这股力量与他体内锐利躁动的金系灵力甫一接触,像是最具包容性的土壤,轻柔地包裹住那些狂躁的“金属丝线”,引导着它们,梳理着它们,抚平它们因强行爆发而造成的细微撕裂与滞涩。
安斯年的双手稳稳地贴在他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棉质家居服,掌心传来的温度异常清晰,灵力精准地游走在晏臻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
那些因强行催动铄星反噬而受损的经脉,在这股充满生机的木灵之力的浸润下,如同久旱的河床得到了甘霖的滋养,开始缓慢地愈合、强化。特别是识海深处,那因强行观想“断天指”之锋芒而留下的震荡余波,也在这股温和力量的抚慰下,渐渐平息。
整个过程,晏臻感觉像是在寒冷的冬夜浸泡在温泉里,又像是暴风雨后终于抵达了宁静的港湾。
那温热的触感,顺着经脉被梳理的路径,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可随着灵力运行的深入,安斯年的呼吸节奏似乎也与他体内的灵力流转产生了微妙的同步。
那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丝酥麻的痒意,晏臻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身后人胸膛的微微起伏,仿佛隔着后背,也能感知到对方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