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菜单只是日常的小事, 在安老板眼里,山坡上那半亩快要收割的灵田才是大事。
周二的清晨, 山野间薄雾尚未被阳光完全撕碎,半山腰那片稻田已是一片繁忙。
安斯年没动用大型器械,他贪恋着这份亲手触碰丰收的踏实与喜悦。
手持一柄晏警官手造的短镰,打磨至吹毛可断的刃口流淌着淡淡的青芒, 手腕轻翻, 镰刃过处, 那饱满、形如微型玉如意、尖端氤氲着淡淡紫气的灵稻便齐刷刷断开,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托住, 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竹簸箕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沙沙’声, 仿佛细碎的玉石相击。
晏臻是最合格的搬运工, 健硕的手臂轻松地托起堆成小山的簸箕,脚下却轻如狸猫,沿着蜿蜒湿滑的小径,将散发着清香的收获一趟趟运回民宿后院。
后院早已被良辰布置得像个小型工坊。他兴奋地徒手搓出一口巨大的石臼, 旁边是冲洗得干干净净的青石磨盘, 像个等待开席的孩童,围着这两件碾米的工具团团打转,嘴里还念念有词:“米呢?米呢?”
灵米的诞生,实属不易。灵稻谷壳坚硬如铁, 又蕴含着柔韧的灵性,即便是炼气三层的土系修士手造的石磨也无法轻易碾动。
安斯年亲自上阵,掌心贴在磨盘冰冷的表面,灵力缓缓注入。
石磨运转起来,发出沉闷的嗡鸣,每一次的旋转,碾碎的不仅是谷壳,更是空气中浓郁的灵气,甚至在磨盘缝隙处激荡出微小的淡青色涡流。
当第一捧灵米终于从磨盘中流淌出来时,仿佛整个后院都被点亮了。
那米粒颗颗晶莹剔透,在晨光下流转着油润的珠光宝气。一股纯净到极致的谷物清甜,瞬间霸道地弥漫开来,将后院原本的柴火与泥土的混合气息涤荡一空!
“哇——!”良辰猛吸一大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师父!光是闻着味儿,我就感觉能多活十年!这米得多好吃啊?神仙闻了都得下凡吧!”
赵白露也被这异香吸引,放下手中的课本来到后院,看着那堆在阳光下仿佛会自己发光的米粒,发出了一丝惊叹:“……好纯粹的能量啊。”
今日的午饭时间,俨然成了饱岛仙居的头等盛事。
厨房里热气蒸腾,安斯年只用了最朴素的方式——清冽的山泉水熬粥、蒸饭,力求最大程度锁住灵米那份天然纯粹的本味。
当第一缕蒸汽从锅盖边缘“噗”地窜出时,整个民宿的空气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比碾米时更加醇厚、更加温润、带着奇异暖意的米香,海浪般汹涌而出,它霸道地穿透墙壁,弥漫到每个角落,无孔不入。
那香气无法用任何凡俗的谷物香来形容,它更像是一种唤醒生命本能的号角,直抵灵魂深处,勾起了最原始的进食渴望。
陈皮拖着庞大的身躯挤在岛台旁边,巨大的鼻子一抽一抽,口水亮晶晶地挂了一胡子。
豆汁儿则一反常态地没有待在制高点,而是悄无声息地蹲在料理台边缘,绿眼睛死死盯着那口冒着热气的锅,尾巴尖儿焦虑地小幅度甩动。
就连小樱都从窗口探了进来,枝叶无风自动,粉色的花朵一开一合,闪烁的频率快得像在打摩斯密码——“饿饿!开饭!速!”
安斯年被这些馋嘴的小家伙逗笑了,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樱探过来的枝条,低声提醒它注意形象,别被客人们看到异样,语气里带着笑意:“想吃啊?那你可得加把劲,早日化形啊。”
小樱抖了抖花叶,欢快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中庭的长条餐桌旁,所有闻香而来的住客都早早坐定,眼神热切地盯着厨房的方向,那视线仿佛带着钩子,空气中充满了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当安斯年和晏臻端着一大锅蒸好的灵米饭和一砂锅灵米粥走出来时,场面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各位,久等了,请随意。”安斯年微笑着,伸手揭开锅盖。
刹那间,满室生辉!
蒸腾的热气中,每一粒米饭都像活了过来,饱满剔透,内里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不是米粒,而是一颗颗小小的、融化了月华的珍珠。
良辰第一个按捺不住,几乎是抢过饭勺,恭恭敬敬地给师父盛了满满一碗后,立刻给自己狠狠挖了一大碗,尖尖的米山几乎要溢出来。又熟练地倒了点琥珀色的酱油淋在上面……
再好吃也不过酱油拌饭啊!
他甚至顾不上烫,夹起一大块就往嘴里塞。
米粒入口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猛地一僵,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随即发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唔——!!!”
没有华丽的辞藻,这声源自灵魂的喟叹比任何赞美都更有力。
只见大块头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疯狂咀嚼着,速度快得出现残影,喉咙里不断发出幸福的“呜呜”声,那模样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投胎,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虔诚的朝圣仪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狂喜的红晕。
赵白露没有良辰那么夸张,她吞了口口水,仔细观察完碗中米粒的形态和色泽,才用勺子舀起一大口,飞速地送入口中。
猛猛地嚼着,她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了纯粹的享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罕见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飞速地又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体会那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渗透四肢百骸的奇妙过程。
许久,她才睁开眼,轻声却带着震撼:“师父,这米……颠覆了我对好吃的定义。它好像……在滋养经脉?”
其他住客的反应更是五花八门。
有人吃得热泪盈眶,喃喃自语:“我老家……我好像闻到了小时候老家刚收新米的味道……”
有人吃完一碗,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小声对同伴说:“啷个这么好吃哦,感觉脑壳都清亮了!”
嗯,一听这口音,蓉洲来的朋友。
更有人放下碗筷,闭目感受,惊呼:“咦?我昨天爬山扭到的地方,怎么感觉暖烘烘的,不疼了?安老板,你这米是不是有灵气?你们……该不是传说中的修真者吧?”
安斯年淡淡地一笑,四两拨千斤:“你们也搞得太夸张了,哪有那么神奇,纯粹是米好,好吃到让大家胡思乱想了吧?怎么,菜都不想吃了么?”
老板发话了,大家这才惊觉,呼哧呼哧地刨完了米饭,桌上的菜都还没怎么动,连往日备受追捧的叉烧肉都遇冷了,闪着红亮的光泽躺在菜盘里,仿佛带着几分无人问津的委屈。
众人讪讪地笑着,互相打趣几句“光吃饭忘了菜”,这才纷纷操起筷子,重新投入到抢菜的战斗中。
晏臻坐在安斯年旁边,动作沉稳地吃着,速度却丝毫不慢。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男朋友。
看到安斯年脸上那抹因大家满足神情而生的柔和的浅笑,晏臻心底也漾开了暖意,他悄摸将自己碗里最大最干净的一块扒拉到对方碗里,低声道:“辛苦了,多吃点,你出力最多。”
安斯年心领神会地接受了投喂,悄悄对他弯了弯眉眼。
晏臻回个笑容,低头吃得专注而认真,仿佛每一粒米都值得细细品味,吃完后,他默默感受了一下身体内奔流的热意和似乎更加活跃的内息,看向那片半山梯田的方向,想想男友曾提及的‘再生稻’几个字,眼中充满了守护欲。
一顿饭下来,风卷残云,所有饭锅粥锅统统见底,连锅巴都在陈皮和豆汁儿恳求的眼神下公平的瓜分了。
良辰摸着滚圆的肚子,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满足地叹息:“师父,我觉得以后咱民宿的招牌菜有了!就叫‘神仙跳墙都得靠边站之安师父酱油拌饭’!”
“酱油是你自个儿拌的吧?自卖自夸呢?”晏臻优雅地擦着刚怼完人的嘴,冷静地指出了关键问题:“以灵田目前的产量和生长周期,以及你师父付出的灵力消耗来看,这‘招牌菜’恐怕只能成为我们内部供奉级别的奢侈品。”他顿了顿,看向真正的主事人,“老板,您觉得呢?”